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再来看看我们的大女主坤娘辗转回到家乡的情况吧!
由于连下了两场透雨,田里的干旱有所缓解,所有的乡邻们全都下地去了。
先是把地深深地犁上一两遍,上了农家肥,再将地整理地平平整整,挖出浇水的沟渠,归成一垄一垄的方块,然后就是播种了。
这个季节是小麦播种的好时候,除了小麦,大多数人家还都种了萝卜白菜菠菜大葱等过冬的蔬菜。
田野里洋溢着热情的欢声笑语,农民们隔着一垄垄的地,也能拉上家常说上话。
这大概就是百姓们最幸福的时刻,他们似乎是完全忘记了上天和皇家赋予他们的苦难,满心里都盛载着对丰收的希望和喜悦,那嘹亮的吆喝声,撒欢的牲口叫声,孩子们在田野里的追逐打闹声混成一片,便是个行人路过,也能被他们的幸福所感染,所触动,嘴角也禁不住绽开了笑容。
少康带着媳妇赵春兰正在地里挖水道沟,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边干活边聊天,一点也不觉得累。
坤娘和四奶奶正在把早已泡好的麦种往地里播种,坤娘用锄头刨坑,四奶奶撒麦种,两个人也是一般喜孜孜的,一边干活,一边叙说着分开这段时间各自遇到的奇闻怪事。
四爷在坤娘进京的这段时间里过世了。
坤娘也是到了家才知道,少诚和坤娘一起到祖坟为四爷烧了纸磕了头,才返回去的。
四爷的身子骨自打摔倒之后,一直都没有好利索,活动不灵便倒在其次,只是四爷特别爱吃,饭量极大,在这灾荒年间,就总是难以满足他的胃口,他渐渐消瘦下来,身体的抵抗力也愈来愈弱,终于一病不起,就这样去了。
四奶奶伺候他到老,少康夫妇给送的终,他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四爷去世后,四奶奶倒是像得了解放,通身跟换了个人儿似的,见天地乐呵呵的,再也不抱怨了,时常地帮着春兰干点家务活,坤娘回来后,竟然主动要求跟坤娘一起下地,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儿啊!
静琳自打那年跟高士虎去了山西,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曾在去年过年的时候来过一封书信,说是生了一个女儿,一切都好,让母亲和哥哥们不要记挂,其他的消息就没有了。
话说战豪和玉锦的女儿何慧茹自年嫁到芝田史家后,倒也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那史秉光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家的孩子,倒也朴实,没什么心眼子。
夫妻两个有商有量,本来也算和气。
史家公婆史沛远夫妇本来是在芝田镇子上开了一家粮油铺子,铺面虽不很大,生意倒还可以,尤其是在灾荒年间,粮油价格大涨,若是他家本钱大些,只怕就发了财,小本的生意虽利少些,却能顾得家里吃喝周全。
本来是不错的日子,倒让这史沛远的老婆庄氏给搅和得不成个样子。
却原来这史沛远生有两子两女,秉光乃是长子,次子秉祥也是个胆小的人,还有两个妹妹也都出嫁生子了。
慧茹嫁过去两年后,秉祥娶了杨氏做老婆,多年间的平静被打破了。
史沛远原有一处庭院就在樱桃沟的老沟里,这庭院倒也清幽,正房三间,还有两间厢房,虽是数目不多,但是开间都比较大,院中栽种着枣树石榴树,庄氏是个挺爱干净的女人,给打理得整洁有序,十分温馨。
长子成婚的时候,何家和史家的经济也都还不错,为表示诚意,史家又买了一块地,修了一所庭院给秉光两口子成亲用。
然而过了两年秉祥成亲的时候,史家已经没有能力再置一所房子了,况且史沛远喜欢小儿子的性情,想要留小儿子在身边,于是就将厢房两间整修了一下,就给秉祥成亲用了。
杨氏进了门,不免会去慧茹家里走动,发现慧茹家里宽敞明亮,屋里家具都是成套的大件木器,心中大为吃醋不满,回来就向秉祥抱怨。
可是秉祥是个温吞性子,并不还口,也不去爹娘那里诉说,再加不可能去找哥嫂的麻烦,杨氏便更生气了,不时在家打鸡骂狗,指桑骂槐。
秉祥听得烦了,大不了就和爹一起下地干活,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庄氏跟杨氏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婆媳俩,那庄氏也是个两面三刀,嘴甜心狠的角色,不上几个回合,两个人就你来我往,争吵不休。
争吵厉害的时候,庄氏就撒泼打滚,坐地号陶,杨氏也不甘示弱,拉来街坊四邻评理,乡邻们拉架不成,只好将慧茹这个大嫂叫来帮忙。
慧茹本是个嘴笨手慢的姑娘,在家里原是父母哥嫂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根本不会吵架,见此情景,也不能不管,只得上前拉架。
孰不知她不来倒好,婆媳两个是势均力敌,各不相让。
她这一来,惹起了杨氏的心病,竟揪住慧茹大骂起来!
庄氏和杨氏厮打起来,连带着慧茹也挨了打,慧茹也不会吵架也不会还手,竟然被她两个打了两个耳光,庄氏挥起扁担打杨氏的时候,杨氏利索地躲开了,倒是一扁担打在了慧茹的腰上,慧茹当时哀嚎一声,便倒下了。
街坊邻居一时拉不开,谁看到庄氏那大扁担挥舞都害了怕,此时看到慧茹被打倒,都赶紧上前去打抱不平,指责庄氏。
庄氏一看打错了人,一时也抹不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动静惊动了村里所有的庄户人家,不知是谁终于将在地里干活的父子三人叫了回来,秉光一看妻子被打倒在地,心疼不已,抱起妻子就回了家,也不管史沛远夫妇和秉祥夫妇怎生了事了。
慧茹的心都要碎了,真是没想到,成了亲,会过上这样的日子,遇上这样的婆婆和妯娌!
慧茹这一扁担伤的可不是地方,请了大夫来瞧时,却说伤的是肾部,只怕暂时不能起床了。
那肾乃是生命之源,如今被伤,恐怕一生都要在腰上受罪了。
况且最重要的是,此刻腹中已经有了胎儿,连好药也用不得,就算是麝香膏药也不能贴,只怕动了胎气。
胎儿暂时无碍,但是母子俩的情况都不好说,只好静养,不得劳累,不得生气,而且硬饭不能吃,只可吃些软烂好消化的,以便加重肾脏的负担,伤势更难痊愈了。
秉光气得牙痒,然而都是至亲,他也没办法,只得在家好好照顾慧茹。
此事传到石湾,战豪和玉锦忙来探望,玉锦抱住女儿大哭,战豪也是吁声不断,不知如何是好。
玉锦不愿意回家,就住在女儿家中伺候女儿。
很快坤娘和少康也知道了,一齐来到樱桃沟看望慧茹。
少康看到姐姐身怀有孕尚且被打成这个样子,气愤不已,一言不发地独自出了门,留下坤娘春兰陪着舅妈和表姐。
他来到樱桃沟史沛远的家中,一脚就跺开了门!
对着院子就大声喊道“是不是我哥不在家,你们史家就当我姐娘家没人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吗?”
史沛远夫妇和秉祥夫妇听见都赶忙出来,史沛远知自家无理,只将好言安慰少康。
只是那杨氏阴阳怪气地从房中走出来,“嘁”了一声说道“真是土财主打了要饭的,这不是仗势欺人吗?自家住着大房子,漂漂亮亮清清静静的,得了便宜还来卖乖,上门来看老娘的笑话,现在吃亏了赖谁?
又不是我打的,谁打的谁认!没的白冤枉了人!
真是猪八戒吃败仗,倒打一耙啊!“
这张利嘴,任是庄氏这泼皮破落户也说她不过,气得又要上前去骂,被史沛远拉住。
少康一见这情形,姐姐在这家里还能得着好吗?这回要是饶了这泼妇,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少康一把抄起水缸边上竖着的扁担,喊道“史秉祥!是个男人就管教管教你老婆!再敢这么撒泼,老子就不认人啦!”
史秉祥吓得出不得声,只好前去拉扯杨氏,杨氏将袖子一甩,“哼”了一声“哟呵,你还要打人?!你打一个我看看,打一个让老娘看看!”
少康知道史沛远夫妇虽糊涂,到底是长辈打不得,这杨氏虽坏却是女人也打不得,但是史秉祥这个窝囊废是断断饶不了了!
他抡起扁担就向史秉祥打去“你个混球!上不孝父母,下不敬兄嫂,连个老婆都管不了,要你何用!打死你算了,打死你算了!”
这史沛远没料到少康真打起来,赶忙上前拦阻,秉祥已挨了几扁担,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杨氏一看丈夫吃了亏了,也坐在地上爹啊娘啊地打死人啦地哭喊起来!
史沛远只好向少康拱手道“亲家亲家,他兄弟,消消气,都是我的不对,没有管教好家里人,闹成这样,家门不幸啊!眼下不是打架的时候,还是早些给媳妇看病,照顾好慧茹才是正事。
少康你打得好,打得对,这窝囊废,臭小子,自家没本事管教老婆,倒让嫂子跟着挨打受气,若是你侄子有个长短,不用少康动手,看我不打死你个龟孙!”
说着,史沛远照着秉祥连跺几脚,庄氏看了心疼,哭着抱住史沛远的腿不让再踢,又哭着求少康“亲家兄弟啊,都是我们的错,知道错了,就原谅我们吧,再打下去,秉祥不死也要残废了啊!”
少康见此情景,到底是亲戚,姐姐还得与他们相处,也不可太过分了,只教训教训就好“也罢,你们二位长辈知道我姐受委屈了就好!请你们好好照看我姐,莫要再被这泼妇欺负了!若是再让我知道有人欺负我姐,我是不依的!”
史沛远夫妇连声答应,少康将扁担向着史秉祥夫妇跟前猛地一丢,哗啦一声倒在杨氏身边,把杨氏和史秉祥都吓得一哆嗦,哭声都暂时止住了。
少康推开人群,就回了慧茹家里。
看到史秉光,少康就忍不住又来气了“秉光大哥,你也是条汉子,你家里这个样子欺负人,你得说话得吱声啊!你要是护不住自家老婆孩子,还叫什么男人啊!”
史秉光叹了口气说“少康,你说得何尝不是,只是那边一头是我爹娘,一头是我兄弟和兄弟媳妇,我能怎么地,打他们一顿给你姐出气吗?
我要是那样一个人,也算不上个男人是吧!
现在好在是我们分开过,我只能答应你,以后我们两口不去那边,任凭他们咋闹,我们就互不来往,也免你姐受气,你看行吗?”
战豪见此情景,不免说道“秉光说得对,那边是父母兄弟,不能动手。不过知道他们不好惹,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慧茹,以后无论谁来叫你,无论他们闹成什么样,你就在家过你的日子,不要掺和他们的事情。”
玉锦说“我不管,我只要我女儿,我要在这照顾我闺女,谁也不能拦我!我要是再看见我闺女受气,我就跟她死老婆子拼了!”
史秉光知道玉锦因慧茹挨打恨上了自己的娘,可是自己娘确实是理屈,也不能为她申辩,只好由着岳母娘骂上几句出出气!
坤娘和少康回到家,坤娘依旧泪流不止,她想起了静琳。
十五岁就出嫁的静琳,今年才不过岁,已然是一个女儿的娘了。
离家千里,独自一人,不知她怀孕的时候吐不吐,不知她生的时候疼不疼,不知她坐月子的时候谁来伺候,不知她受苦受累的时候有没有怨娘。
由于少康一直对静琳的出嫁心怀愧疚,她怕少康难受,也不敢提,可是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且还是这么乖巧这么温顺,这么叫人心疼的一个孩子,如今离乡背井,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她若是有了委屈,可跟谁说呢?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为了静琳,坤娘哭了一夜。
那么静琳跟随高士虎到了山西,到底生活得怎样呢?
列位随我一起去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那高士虎在山西军中,早已是个六品的千总,官虽然不算大,但是手下的兵勇却是不少。
虽然说自己也须向上巴结,然而家中也是有亲兵护卫的。
日常的繁重家务自由亲兵操办,倒也不费什么事。
家中的细碎活计静琳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些也不是什么事。
所有的问题都在于高士虎身上。
曾国荃在山西所带的军士,都是从湘军里挑选出来的,跟随了他多年的忠实将领。
曾国荃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对于自己的部下和军士还是相当恩遇的。
当年杀进天京,只因他们与太平军对峙了很久,而且清廷早已军费匮乏,没有饷银发放给大家了,一旦天京攻陷,他就允许全体将士进城烧杀抢掠,中饱私囊。
当年湘军在初建时,也因军费不足到处劫掠,使得所到之处民不聊生,曾国藩为获取民心,提高湘军的品质和战斗力,带领全军天天演唱爱民歌以正军风。
然而这种徒有其表的外在粉饰是不长久的,曾国荃的金陵七日屠城早已将这种军风军纪涤荡干净了。
如今曾国荃改邪归正,不再贪婪,而且身处山西这灾荒之地,除了赈灾款,便是赈灾粮,其余全是饥民,无可贪污抢劫。
没有资料显示曾国荃对赈灾款粮有贪污现象,而此时的曾国荃性情大改,也不缺银钱,没有贪污的必要了。
然而这下子苦了他手下的将士了,这样毫无油水的日子他们肯定是过不下去的。
终于熬到了曾国荃救灾完毕,累病了,回家养病去了。
山西换了巡抚,然而高士虎一帮人却还没有离开山西,如今的山西已不是灾荒时期了,百姓们丰衣足食,晋商们开始规划下一步的开拓行程了,一切都蒸蒸日上。
此时不捞,再等何时?
若是曾国荃把病养好了,再出来把他们带走,可就没有机会了。
故此这一帮亲兵及将士们把目光都放在了晋商和当地的富户身上。
这些人早就是老油子了,打发和贿赂军爷们和官僚们,简直是花样翻新,各种招数层出不穷。
单纯的送银子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带着他们豪赌,逛窑子,包娼妓,捧戏子,真是无所不为,穷奢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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