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绽开慈爱欣喜的笑容,张开双臂向着眉儿跑过来的,不是外公又是谁?
外公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草帽,草帽的洞洞朝上,里面装满了好吃的李子和杏!
柏漫村盛产巴旦杏,这个品种的杏不是特别大,成熟的时候是橙黄色,轻轻一捏,杏子就成了两半,里面的双眼皮杏仁就掉出来了,吃上去一点酸口也没有,直甜到你的心窝里去!
李子是那样的红,已经红得变成紫黑色了,揭开果皮,里面是姜黄色的果肉,酸甜可口,十分好吃。
可是杏子和李子是平常不让孩子们多吃的,说是杏子上火,李子伤脾胃,俗话说李子树下吃死人嘛!
好吃的总是不让多吃,眉儿就总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满意,但是到了外公这里就什么都不忌讳啦!
外公知道眉儿喜欢吃什么,所以总是将最好的李子和杏买了来,送给眉儿大吃特吃!
外公一边抱着眉儿往前走,一边招呼月莺跟上。
月莺埋怨父亲道“您就宠着她吧!知道这东西不能多吃,还总是买这么多给她!改天拉肚子了你管啊!”
“我管我管!眉儿晚上跟外公睡好不好啊?外公还有个好礼物要送给你呢!我们慢些走,让眉儿把这吃完再回家,省心回去落埋怨。”
“瞧您说的,这一帽坑的果子她能吃的完?少不得我也一起吃罢!”
“本来就是买给你们娘俩的嘛!跟自己闺女还抢嘴吃,不害臊!”
林柏耀笑着给女儿脑门上一个栗子吃!
月莺捂住脑门,嘴巴里嚼着杏子,嘟哝着说“谁敢埋怨你?外公给外孙女买点吃食,还有人埋怨?这还像话嘛!”
林柏耀说“唉,不就是那两个孩子嘛,就好争个嘴,别理他们,想说啥说啥吧。就是我老了,不愿意听那些个闲话,在这吃完再回家吧!”
原来林柏耀迎出这么远,就是为着避开祖健祖良的两个孩子。
祖健先生的是女儿,如今都出嫁了,逢年过节也会回娘家,继承了她娘的能干,也继承了她娘的小心眼儿,爱说嘴,不讨爷爷的喜欢。
儿子倒是个老实孩子,也有十二了,跟着家里的徒弟们一起干活,若有他的吃的,必不能少了徒弟们,这一大家子,如果开了头,那花销就太大了,林柏耀负担不起。
祖良成亲也是在月莺前头,如今也有一个儿子,年方五岁,极其调皮捣蛋,本来林柏耀对这个孙子没什么意见,只因祖良的媳妇不太贤良,不许孙子跟爷爷多说话,也不知平日里夫妻们都会在背后说爷爷什么事情,倒好像怕孙子学嘴似的,爷爷跟孙子一亲近,祖良媳妇就给拉走了。
日子一长,林柏耀也灰心了,人家不让亲近,咱就离得远点吧,没得惹人家烦。
跟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比,只有眉儿这么活泼可爱,玲珑剔透,那小模样生得本就可人疼,还这么冰雪聪明,怎么不叫外公偏疼她呢!
眉儿非常能看出眉眼高低,两个舅妈时常会拿些零食哄她到屋里,骗着她说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眉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甩两个小辫子就扭头跑开了!
眉儿双眼像极了月莺,如同两颗晶莹的黑葡萄一般水灵灵的,乌黑的眉毛挑起眉锋,平添了几分英气,圆嘟嘟的脸庞上白里透红,嘬起的嘴唇似乎含着许多的倔强,她若是不肯说不肯做的事情,任你想破脑袋也无法哄骗得了她!
回娘家这一日倒是平安无事的,只是回到婆家以后,哥嫂做的这件蠢事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啊!
第三天,祖健在妻子的怂恿下果然来到了李家拜访,曲里拐弯地说清了原由之后,坤娘当面将他们骂了一顿
“你们也是做人家哥哥嫂嫂的人,也是做人家父母的人,也是做人家儿女的人,几十岁了,有没有想过你们俩在说些什么话?”
周氏摊开两手,倒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地在告状“亲家婶子,您说说,我爹做的这件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
坤娘说“公平不公平,你们到你们家去理论,你们找我来告我儿媳妇的状是不是找错人了?你们以为你们一告状,我就得跟月莺吵一架?我为了什么要跟她吵架啊?因为她爹疼她?”
周氏还想说什么,祖健已觉得尴尬了,忙拉着周氏告辞,周氏仍是啰嗦不已,一点也没有体会到坤娘话里的嘲讽含意,就这样被祖健拉回了家。
月莺觉得十分丢人和羞愧,伏在被子里就哭了!
坤娘进了屋子,觉得此事牵涉到月莺,不说几句吧,心中实在难忍,虽然她也看到月莺十分羞愧难当,仍旧是拿着指责的语气问道“你爹可是真地将那缎子被面送给你了?”
月莺点了点头“就送给我个被面,关他们什么事,倒跑到这里来闹,不嫌丢人!”
坤娘“哼”地冷笑了一声“世上的人真是什么样的都有。到我跟前告你的状,这不是黑白无常打架,跑去找观音评理吗?告诉你那一对哥哥嫂子,以后这样的破事不要上我的家里来闹,下回再这样,别怪我没有好话说给他们听!”
月莺越发觉得心中难过得要死,又不能回上一句,只一把将枕头蒙在头上,可着劲儿地哭将起来了!
这次事件之后,月莺又犯两回错误挨了批。
一次是坤娘的规矩不许四处串门,不许抛头露面,不许不告而行事。
这件事本是个喜事,二大爷家的孙子要娶新儿媳妇了,为的是少诚这一辈儿的媳妇们挑来挑去,就月莺是最体面的,无论是长相学识还是谈吐都很出众,就特地上家来请月莺去迎亲。
月莺本是个爱热闹的,哥哥喜欢唱戏,她喜欢看戏,天天听哥哥唱,她也能哼上几段,凡有唱戏的场子她也喜欢去凑个热闹。
尤其是农村常年也没有个公共娱乐,无论是婚礼还是丧事,都喜欢请戏班子来唱戏,吹吹打打地甚是热闹。
月莺最喜欢见此场景了。
再加上来人一捧她,她便觉得自己鹤立鸡群,独树一帜,更加有些想出风头的意思。
她觉得自己没有比较体面的外套可穿,就去几家相熟的妯娌那里去打听可否能借一件。
此事被春兰知道,心里暗自嫉妒,就报告给了坤娘。
坤娘虽不喜春兰打小报告,然更不能容忍月莺不禀告她就私自答应迎亲的事情,而且四处去借衣服这么丢人,立刻马上就把月莺给叫回来训斥一顿,一口回绝了迎亲之事。
虽然二大爷家也对坤娘这严厉的规矩有所听闻,没想到如此厉害,只得别寻他人。
月莺这凑热闹的希望没了,再加上被春兰等人奚落羞辱,顿时感觉无地自容,躲在房里多日都不出门。
再一次就是坤娘交给她一块乔其纱,让她为自己做一件夏衫。
只因这种纱极其轻薄柔软,月莺素来针线活上并不是很出色,缝得皱皱巴巴,尤其是领子处,几次三番被坤娘退回要求重新改,月莺不胜其烦,终于在一个下午嘟囔了一句“我说我不会做非要让我做,做不成又埋怨我。”
少康正巧从旁边经过,大热天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焦燥,听到月莺报怨,便忍不住性子怼了她一句“做件衣裳也做不成,要你还能干点啥?”
月莺听见少康突然对她这个嫂子出言不逊,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说我能干啥?我就是啥也干不成嘛!”
少康是点火就爆的脾气,直接就怒了“啥也干不成你咋不去死?!”
月莺把正在缝制的衣裳往凳子上一丢,扭头就往外走。
眉儿见母亲行事不对,急忙跑过来抱住母亲的腿“娘你要上哪里去?娘你去哪啊?”
月莺一边哭,一边喊“我去死!别拉着我,叫我去死,我就去死!”
眉儿哪能拉得动盛怒的母亲,月莺的腿上附着缠着的眉儿,一步一顿得就出了大门,直奔岭上而去!
坤娘冲出大门的时候,月莺已经走在了上岭的小路了!看来她真是预备走到岭顶上,往沟里跳了!
少康意识到闯了祸,犹自在家里报怨,不敢出门了。
坤娘在大门口大声喊“月莺!你干啥嘛!说一句就要去死,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村子里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听着眉儿撕心裂肺地哭喊,村子里几位长辈都跑去劝解,拉着月莺回来,将月莺拉在二大爷家开导。
坤娘看见月莺惹得全村的人都出来了,觉得家丑外扬,更是怒不可遏,也不去二大爷家叫她回家,竟自回来将少康臭骂了一顿!
少康委屈地说“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嘛,谁知道她会当真去死啊!”
“什么玩笑话?你这是开玩笑的语气吗?你二嫂对你有多好你不知道吗?想当年不是她家接济我们,你和你妹早就饿死了!就你这样,人家还帮你说了个媳妇,不念功劳念苦劳,你那良心叫狗吃啦?!”
“我不是觉得她连件衣裳也不会做,不孝顺娘嘛!”
“她孝顺不孝顺我自有我说道,用你说!你是兄弟,你怎么能去说嫂子!你要是看不惯,叫你媳妇来做做试试!只怕你媳妇连她一半也不如呢!”
春兰在屋时听见,心中不忿,但是也不敢犟嘴,因为她的针线活属实还不如月莺呢!
直到傍晚,二大爷家的各位婆婆媳妇们才将月莺劝得止住了哭,家里人也拿了饭菜给月莺和眉儿吃了,趁着天黑大家谁也看不清谁的时候,月莺抱着眉儿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