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相逢,恰相逢。画舫朱帘脉脉中。霎时烟霭重。
怨东风,笑东风。落花飞絮两无踪。分付与眉峰。
这首词引自宋代吴潜《长相思·要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个世界,果然是个圆,绕的圈子再大,终点总会相逢在起点处,彼此关联,纠结一生。
这个世界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无非就是围绕着一个男人。
且说少诚真正的醒转已经是遇刺第二天的上午了,他被一阵阵揪心的疼痛给弄醒了,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开始回忆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幼敏的笑语时他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月莺呢?”
幼敏轻轻地说“找你媳妇啊?她没来。这么远,她怎么知道你受伤?此刻只有我。”
“是你,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吗?”
“当然是我。”
“你不是回台湾去了吗?”
“我回广州有点事,正巧遇上你受伤,就赶着送你来医院抢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是你的救命恩人哟!”
少诚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直起一半的身子复又躺下,刚才扯到伤口,十分地疼痛,他呲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了。
好容易缓和了,他望着幼敏,说“谢谢你。”
幼敏莞尔一笑“不谢。你饿了吗?刚才我听到你放气了,医生说通了气就可以吃东西了,我给你预备的白粥,要是饿了,就喂你吃。”
她不说便罢,既说了,少诚的肚子果然就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想要笑一笑,谁知一咧嘴便扯到伤口的神经,疼痛不已。
幼敏将保温袋子打开,一层层的,时而是个小食盒,打开了,取出一只小碗来,用瓷勺盛了一勺,细细吹得温温的,又用舌头舔了舔觉得不烫了,便向少诚嘴边送去。
少诚看她如此,觉得无法吃下去,摇了摇头。
“你嫌弃我啊?我不得尝尝烫不烫吗?此刻没那么多讲究,就这么吃罢。”
少诚肚子实在饿得慌,就在她手上一口口吃上了。
幼敏每一勺都吹吹舔舔,少诚就这样吃了小半碗,说是够了,摇了摇头,躺下不多会就睡着了。
相逢的故事多似流星,唯你与我,以眼认眼,以身还身。
少诚在医院足足住了有一个月,方才出院回家,回到家也是幼敏照顾他,直至完全康复。
各位看官早已明白,在相处日久的耳鬓厮磨中,在无微不至的照料中,少诚终于被幼敏感化,接纳了她。
少诚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越是逼他,他就越是反感,然而你越是温柔示弱,他就无法抵抗了。
吃准他这个脾气性子,幼敏才能将自己留在少诚的家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两个人完全不去思虑以后该怎么办。
收到少诚的信已经距离他被刺有三个月了,信中详细解释了他遇刺的经过,却略去了幼敏救治的情节,只说是被好心人救助,现在已经痊愈了,请家人放心。
月莺在信中看出许多漏洞,既是包袱被抢,何来钱财去住西洋医院?既是路人救助,谁来照料他这许多日子?
她腹内疑虑重重,将信拿去给父亲林柏耀看了,林柏耀立刻劝她禀明婆婆,带着两个孩子去广州吧!
只是她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能够顺利到达那么远的地方呢?况且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或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耍的。
林柏耀决定带女儿一同上路,可是月莺担心父亲年纪大了,如此我长途跋涉恐怕受不了,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无奈只得向婆婆救助,坤娘听完月莺的话以后,沉吟了片刻便道“我和静琳与你同去。静琳一向也有许多日子没有去看病了,也该再去瞧瞧了。就这么办吧,我们明日就上路,你去收拾东西吧!”
月莺听到婆婆说带自己同去,一时热泪盈眶,扑通一声给坤娘跪下了“娘!我的亲娘早已过去许多年了,从今日起,您就是我的亲娘,我就是您的亲生女儿!
您照料我们母女,护我一家周全,我当义不容辞一直伺候您到百年!
若此生报答不完,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坤娘不禁流下眼泪“孩子啊,是女人都打这么过来的!哪个猫儿不偷腥!作娘的若是能给你撑腰,我决不后退!你放心,你是我的亲闺女,亲儿媳,两个孩子是我嫡亲的孙女,谁也欺负不了你们,谁也赶不走你们!”
一家子没有通知少诚就浩浩荡荡地出发向广州而去,林柏耀和少康夫妻直送到镇子上,看着她们祖孙三代都雇了车上了路方才回去。
虽说月莺也是头回去广州,好在她识文断字,也不是头回出门,一路打听着,天色不近黑便住店,太阳出来才上路,虽走得不快,倒也顺利安全地到达了广州城。
此时的广州已是炎夏天气,酷热无比,孩子们都换上单衣,犹在喊热。
直到看到街边有卖冰酪的,买了一盒给眉儿和静琳吃了才算罢休。
一行人径直来到少诚的院门前,叫了门,只见幼敏咯咯笑着打开了门!
随着幼敏的笑声戛然而止,少诚也跑出来了,一家子门里门外站成两队,全都怔在了当地!
直到月莺抱着婕儿哭喊着跑进屋里,所有人方才像解了锁一样,开始动起来了。
少诚将母亲迎进厅堂,静琳将眉儿带到了楼上去玩耍。
坤娘便厉声喝道“跪下!”
少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坤娘环顾四周,找到一根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就打了下来,少诚一动不动地并不躲闪。
邢幼敏吓得边哭边来护卫少诚,被坤娘甩了一下喝道“你给我滚一边去!我在这里教训我的儿子,与你一个外人什么相干?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不要脸的!”
少诚听见母亲骂幼敏,便磕头回道“是儿子犯的错,母亲就是打死我也没有怨言,只是幼敏她为了救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三月有余,乃是儿的救命恩人,求娘不要辱骂于她吧!”
说着在地上咚咚地磕头,直到磕得脑袋上肿起一个大包,渗出血来!
坤娘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将鸡毛掸子扔在一边,抱起儿子就放声大哭起来“儿啊!你父亲去得早,娘掏心掏肺地教养你,实指望你读书上进,光耀门楣,做个至诚君子,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月莺,对不起林家啊!
我没把儿子教育好,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合格的婆婆啊!
我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有什么脸面对祖宗,我有什么脸面对林家啊!”
少诚看母亲哭得这样伤心,才发觉这件事对母亲的打击是这样地大,他原以为大不了就是娶邢幼敏为妾,好好劝说一下月莺便可,没想到竟然如此让母亲难受,他觉得愧不敢当啊!
少诚扶起母亲来到卧室,取了温水毛巾给母亲擦脸,坤娘将毛巾一手打落在地!
端了茶水也不喝,也不言语,只在床上向内一躺,再不动了。
少诚生怕母亲气出个好歹来,只得对幼敏说“你且回台湾去吧!”
幼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那以后”
少诚便有些烦躁“现在娘都气坏了,哪有心思说以后?你先回去,等我把家里安顿好再说!”
幼敏看这情势也呆不下去,只好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家门。
直到大门关上,坤娘方才扭转身子,自己洗了把脸,出去将大门上的门栓咔咔插上,动静极大。
回头便叫月莺“莺啊,琳儿!下来收拾厨房做饭给孩子们吃,赶了这么远的路,做点好的给大家吃吧!”
少诚看着母亲的样子目瞪口呆,怎么气消得这么快?!
月莺和静琳带着孩子慢慢地下了楼,谁也不搭理少诚,便进了厨房开始忙活了。
坤娘一手抱着婕儿逗弄,一手就找出饼干罐子,倒点饼干给眉儿垫垫肚子,一家人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自由自在地过起日子来了。
就只有一样,没有人搭理少诚,就连一向懂事会看人脸色的眉儿,也不敢到父亲身边去撒娇,虽然她好久没见父亲也十分思念,十分想去安慰一下被孤立的父亲。
少诚闷闷地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扑在被子上,胸中似乎有巨大的块垒堵住,无法疏通,郁结得难受,他用拳头狠狠地砸向墙壁,咚咚地响,直到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大叫一声才算作罢!
在厨房的月莺听到少诚的叫喊声,忙跑出来看,坤娘在院中向她使个眼色,月莺会意,便上楼来到少诚的房间。
她匆忙去掀开少诚的衣服,看他的伤口缝合处似有些渗血,吓得连声问道“纱布和白药在哪里?”
少诚看着月莺紧张的神情,突然间感觉好委屈,泪水窜出了他的眼睛,他嘟哝着说“你还知道心疼我啊!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说来看看人家的伤,就知道生气,就知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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