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世间还有许多苦是我们所不曾经历不曾知晓的,或许人世间还有许多的恨是我们必须经去承受的,或许任以后岁月更替,所有时光都灰飞烟灭,或许任山高水远,隔岸花开,所有记忆都铭记于心。
我们无法左右命运的摆布,无法决定缘分的离合,然而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的是,我们其实是可以掌握自己的抉择,即使不能样样都顺心如意,至少我们可以做到的是事事尽心。
以幸福的名义来接纳这个安排吧,或许这也是月莺唯一能够安慰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幼敏坚持要到教会医院去生孩子,少诚也只能由她。
月莺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自己这个情敌了,她为孩子缝制了许多小衣服和小被褥,甚至帮幼敏去买她指定的内衣和婴儿用品,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她都做了。
她的贤惠一度让少诚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月莺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吗?
并不是,他无数次听到自己装睡后月莺悄悄的咽泣,多少回在深夜里,见她因睡不着披衣站在窗前,独自望着凄清的月色出神。
有时候,他听到月莺在梦中喃喃自语,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隐约似有在呼喊他的名字,还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月莺将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紧紧依附在他的怀中,久久地不发一言。
少诚心中很是悲凉。
他能做到的,只能是发现妻子独坐的时候,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在她害怕颤抖的时候,将她抱在怀中。
他也曾心疼地说“如果实在承受不了,就不要去了,我们请个奶妈子好了。”
月莺固执地说“不,我要去。我不是为自己,是为你。你我夫妻一体,你欠的债,我不替你还,谁还能替你?”
两个女人,他都辜负了!
终于到了生产的那一天,幼敏是头胎,且胎位不正,顺产十分困难。
幸好是在医院,医生采取了许多手段,幼敏哭得哇哇叫,除了少诚坤娘和月莺以外,产房外并没有幼敏的一个家人。
整整用了七个小时,才产下一个瘦弱的男婴。
“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少诚想起眉儿初生时那张圆圆的脸,不由得对这个孩子有些嫌弃。
坤娘却不在意“你知道什么?小时候都是这样的,长大了就好看了!”
月莺望着婆婆抱着孩子的那个欣喜神色,脸色苍白,眼神迷离,她定了定睛,却没能看清任何东西,软软地就倒了下去。
吓得少诚赶忙去扶起妻子,连声招呼叫医生!
在同一间医院,月莺也躺下了。
却原来月莺也有了身孕却不自知,一直在照顾幼敏,劳累所致,却有些见红。
坤娘担忧地说“这见红可了不得,搞不好孩子会掉的!还是老老实实地这医院住几天,保住了孩子再回家吧!”
少诚无奈,就请了个奶妈子,就让奶妈和坤娘一起照顾幼敏,自己却分身来照顾有孕的妻子,静琳负责在家里做饭照顾眉儿和婕儿。
约摸过了七八天,医生总算诊断说月莺的孩子稳当了,一家子才放心地回去了。
听说月莺又怀上了,幼敏大惊失色!
她原以为少诚将自己安置了一个家,而且坤娘和月莺也都亲自来照顾她,她所生的儿子坤娘也愿意认下,看上去自己已经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了,她原以为少诚与自己情深意重,再也不可能和他媳妇同房了,没想到,他们夫妻恩爱至此!
自己这怀胎生子,倒好像是一场笑话!
回到了少诚为她租住的小院,通常都是奶妈子在照顾她,月莺不再进这个院子了,只因少诚怕她劳累,怕她生气动了胎气。
她的孩子就那么重要!
坤娘隔三岔五地来看望幼敏母子,与其说是探望幼敏,倒不如说是看孙子,她知道给奶妈子带来下奶的食物,却想不起给幼敏带些补给的营养。
幼敏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已经生产,若家中允许,希望能够回北京定居。
大约过了近一个月,方才收到父母的回信,劝她不要回,安心跟了少诚过。若是缺钱,可给予资助。
然而幼敏此时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走了,就算是回了北京自己独居,也比在这里日日生气地好。
她哄父母亲说自己穷,邢母心疼女儿,着台湾的管家亲自带领两个小厮专门从台湾家中带了许多吃食及其他物品,并奉送了两千两银票给她。
邢家生意遍布江南各地,要想支些银两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待管家和小厮到家以后,她便提出要回北京,让管家和小厮带她回去。
她乃是邢家的独生女儿,除了她那个掌家的大哥,就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当年钻天入地,谁不知她嚣张跋扈,如今大小姐境况凄惨,管家也是十分心疼。
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准备北上。
少诚一家得知消息时,邢幼敏已经准备好一切,辞了奶妈,让管家自新竹老家请了一个随身的奶妈和婆子专门来伺候她,雇了一辆马车,管家和两个小厮骑马护送,所有行装都齐备了,才让人去通知少诚的。
少诚和坤娘大感意外,月莺却是如意料之中,她推说自己身子不便,就不去送行了,踏踏实实地在家中安胎休养。
少诚母子二人送至长亭,坤娘把孩子抱在怀中,依依不舍。
少诚上了马车,与幼敏叙话。
“为何非要回京?我们在一处不好吗?”
“不好。”
“你独自抚养儿子,我不放心。”
“请你放心吧,我有能力照顾他,有能力养大他。”
“可是他是李家的孩子,我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是,那你取吧,他姓李。你若是想他了,到北京来看他吧!”
“嗯,我想想,就叫李汉杰吧!我跟你说,眼下我是顾不上,他早晚是要认祖归宗的,你若是要嫁人,就把孩子还给我,若是不嫁人,我一得空就去看你。”
“我此生不会再嫁男人了。男人都是个屁,放了拉倒!”
“哟!都当娘了,还学会讲粗话了!”少诚想逗幼敏笑一笑。
可是她始终低着头,情绪低落。
愿你梦中有星辰,醒来有光明,愿这世间的烦恼,随着孩子的成长都烟消云散,再也不能使你困扰。
愿你离开了我,你的心就能够飞翔,愿你从此历尽山水,再无风雨凄凉。
少诚内心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吐出口,此刻说什么都象是矫情和多余。
“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车夫在车辕上喊了一嗓子。
幼敏忽然像被惊醒了一般,一把抱住少诚,紧紧地搂在胸前。
少诚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也不好就拉开她,只好曲着双臂忍耐着。
过了约摸有一刻钟,幼敏才渐渐放松了,少诚拉过她的双手,叮咛道
“万事不要冲动,你是做娘的人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告诉我。”
幼敏忽地将他推了一把“走吧走吧!你们都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在此地分手了吧!”
坤娘掀起车帘交待道“刚出了月子,不能受风,这帘子不要轻易打开,身上也裹严实了知道吗?”
幼敏答应一声“我知道了。”
只因她未曾进门,到现在也不能大大方方地称一声“娘”!
眼看着车马咕噜咕噜地远去了,少诚便拉着母亲要回去了。
坤娘叹了口气说“孩子要是留下就好了,唉,你也不说让她把孩子留下。”
“她家里不让她上门,她只能别置了房子住,亲人们都见不着,再把孩子要走,也太残忍了。
娘你放心吧,那孩子我已起了名字了,叫李汉杰,他早晚是要认祖归宗的,是咱李家的人。”
“那行。过些日子还是要领回来才好。”
母子俩絮絮叨叨地就回家了。
静琳已经做好了午饭,一家子团团围坐,轻轻松松地吃了一顿饭。
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大家没有这样心情畅快无忧无虑地吃饭了,往日席间的欢笑声又回来了,眉儿那娇滴滴软糯糯的奶腔奶调又逗得爹娘和奶奶笑得乐不可支了!
只是心底里,都隐藏了一层如细砂一般的伤痕,如今暂且敷了一层柔软的温情,一床锦被都遮盖了。
不知道何时,那温情被撕开的时候,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痕和创疤便会凄厉地展现在眼前,提醒所有人,那不是一段无记忆的过去,那不是一场了无痕的春梦,那不是轻易可以填充的沟壑,那不是随便就可以放弃的情伤。
谁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一定是爱情?能偕老的人,不一定都是爱,能爱的人,不一定能终老啊!
虽然同在一扇门里,却好像是两个世界,各怀着各的心思。
同在一张床上,却假装是一心一意,只有灯,可以见证一切。
如果爱可以用线放飞,那么放飞它的那个人,一定诚实并且勇敢。
小公主总要握着荆棘长大,而那个窗前的白衣少年,也不再只会写几句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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