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瑶悄悄对一旁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见状赶紧押走了跪在地上的“宫女”。
“竹清,把东西呈上来。”李青瑶转过身对竹清吩咐道。
竹清从随侍的宫女手中接过托盘,快速踱步到御前,然后跪下,双手高举起托盘呈上。
“这是灯笼?灯笼有什么特别的?”皇帝指着托盘里的东西问道。
李青瑶从托盘里拿起纸灯笼展开,为了精致美观,纸张在制造时在纸浆中加入了干花作为装饰,别有一番意趣。
“这是祈天灯,在灯上写上祝福或者愿望,再点燃蜡块,灯便可借着这股热气升空。”李青瑶解释道,“江南有些地方放飞此灯作祈福之用。而且,江南方言里‘天灯’音同‘添丁’,有些人家逢年过节便会让家中女孩放飞天灯,以求添丁进口、人丁兴旺。”
李青瑶若有所指,一旁的莲儿装作羞恼,攥紧了皇帝的衣袖。
宫里自从五年前贵君生下小皇子之后,就再无君侍有所出了,皇帝虽然不缺女儿,但对女嗣还是有些在意的。
皇帝想到女嗣,对莲儿无端又多了几分期待,看了看莲儿娇羞的面容,戏谑道“小四都这么说了,朕便写一个送给莲儿放出去,可好?”
莲儿别过脸去,嗔怪道“陛下怎么听话的呢,四殿下可是说了,要让家中女孩放灯,莲儿放的怎么能作数。”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揽住莲儿,拍来拍他的背脊,道“懂了懂了,莲儿这是想给朕‘添丁进口’了,朕这就写上几个让小四拿去放了。放几个,莲儿就要给朕生几个。”
莲儿瞬间脸颊通红,双眸盈盈带水,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皇帝怀里,声音细若蚊鸣“陛下奴遵旨。”
李青瑶卖艾斯,好油腻,腻到我了。
为什么中年人对这种生孩子的“情话”格外热衷,尤其喜欢拿这些话调戏小年轻。
皇帝取来笔墨,一手搂着莲儿,一手在灯上写下祷词。
“四妹,在做什么呢?”一身锦绣华服的荣王跑过来凑热闹,插了句话,“母亲,你们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怎么不带我一个。”
荣王是皇帝登基前的第一个女儿,从小就得宠,说话一向随意,不拘小节。
“是你四妹妹找来的,说是祈福用的天灯,图个新鲜。你来的正好,也给朕放几个去。”皇帝看到荣王过来也很欣喜,荣王出宫建府后就不常在身边问安了,平日里也甚是思念。
“京城里倒没见过这个,父君是江南人,以前听他说起家乡放天灯的习俗,还可惜没机会试试呢。今日沾四妹的光,也圆了这个心愿。”荣王笑道。
听荣王提起淑君,皇帝笔下一顿,今日得了莲儿,倒有些冷落旧人了。
李青瑶道“原来淑君竟是江南人,二姐何不也为母亲和淑君写下祷词,我还备下了一些,正好邀各位宗亲一起放灯。”
皇帝听到李青瑶这样安排,觉得还算妥当,也能稍稍减淡她今天冷落旧人的愧疚,就催促她去安排。李青瑶依照她的指示,指挥宫侍分发事先备好的祈天灯和笔墨,邀众位公卿一同祝祷。
座下的王公贵族自然不会扫了皇帝的兴,男眷们听到“添丁”之语,也颇有兴致,争执起来要女主人在灯上写什么好。
李青瑶也过去给皇后准备了一盏灯,皇后勉强写下两句祝福的话,就交给李青瑶了。
皇帝不时打趣宗亲几句,场面称得上一句宾主尽欢。
等所有人都写好了,李青瑶和荣王也接过皇帝写好的灯笼,点燃底座上的蜡烛,待产生的升力足够让灯漂浮起来时,便松手放飞。
在座的男眷们纷纷惊呼,数盏明亮的祈天灯缓缓升空,在夜空下格外漂亮。
待皇帝亲笔题词的灯放飞完毕,宗亲和后宫君侍们的灯也陆陆续续升空,一时间百盏明灯浮空。不待男眷们为这少见的景象感叹,会场外又出现了上千盏祈天灯陆续汇成灯海,宛如星河落地,萦绕周围。
“这灯又是哪儿来的”皇帝向李青瑶问道。
“回母亲,女儿亲自在千盏天灯上写了千句祷词,祝愿我大周江山永固、海晏河清,祝愿母亲和父后圣体康泰、天伦永享。这便是女儿的一点心意。”说罢李青瑶行了个大礼。
皇帝闻言开怀大笑,心情大好“好孩子,赶紧起来,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去你父后身边坐着,今天做的不错。”
“皇姐的女儿孝顺,还是皇姐有福。”宁王识趣地吹捧道。
“小四确实懂事。”皇帝顺势夸赞道。
李青瑶在皇后身边落座,皇后神色不太愉快,但还能维持住端庄仪态。因为帝后所在的席位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层,所以座下众人的神情一览无遗。
荣王听到皇帝夸赞李青瑶,神色如常,倒是淑君看似有些不悦,连喝了两杯酒掩饰。
大多数人都忙着观赏千灯浮空的景象。随着祈天灯越升越高,这千盏明灯逐渐变成千个浮动的光点,仿佛和天上的星辰融为一体,众人的热情才逐渐消散。
此时月上中天,时候不早了,皇帝带着莲儿离去,留李青瑶安排散场。
李青瑶叫来事先准备好接驳用的马车和轿辇,来回倒了几班车才把众人全都送到宫门口,送他们乘着自家的马车回去。
等最后一个人送走,天已经蒙蒙亮了,李青瑶想起陈景初这时候应该还在哪个柴房里关着,只能先去找他。
竹清也跟着李青瑶忙了一晚上,李青瑶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独自一人让宫女带路去关押陈景初的地方。
陈景初在宴会上被拖出去后,就近关在了一处空置宫室的偏殿里。因为是李青瑶手下的侍卫执行的,按照李青瑶的指示,不曾苛待,只是关押起来了。
即便如此,陈景初不过小小年纪,也受了好一番惊吓,不知道事后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独自在漆黑冰冷的偏殿里,地上都是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的蜘蛛网还有偶尔爬过的虫子,就足够让他一个娇弱男子吓破胆了。
小时候听说宫里犯错的小侍会被赐一条白绫和一杯斟酒,要么吊死,要么毒死。犯错的宫侍就没这运气了,被乱棍打死的、被投进井里淹死的,都算不错了。碰到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死前还会被拔指甲、割舌头、剜眼睛,据说下面那个东西都会被剪烂,还有人砍手砍脚。偏偏宫里的行刑公公手段老道,这一遍刑罚下来人还不会死,受刑的人能挨个三五天,看着自己生蛆腐烂,才会冻饿而死。
陈景初光是想象一下指甲被拔掉,就要窒息了,更别说其他酷刑。漆黑空荡的偏殿又格外容易催生这种恐惧的幻想,陈景初哭都不敢哭出声,生怕暗处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直默默哭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生理上的困倦和寒冷让陈景初的意识变得朦胧,进入了浅眠。
李青瑶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陈景初蜷缩着侧躺在地上,散落的发髻遮住了大半张脸,红色的宫装长裙缠在身上,沾上了地上的灰尘,脏兮兮的。
她都忙到现在还没睡呢,陈景初居然就睡过去了,他怎么睡得着???
要不是她打断皇帝的话,现在陈景初尸体都凉透了。当事人心态倒是好得很,就不知道反思一下吗。
李青瑶一晚上没睡、被迫看着中年女人跟小美人油腻互动的怨气上头了,故意轻轻地带上门,轻手轻脚地跨过躺在地上睡着的陈景初,绕到他背后,猛地抓住他的肩膀摇了两把。
“鬼啊!”陈景初尖叫着从浅眠中惊醒,瞬间打了个滚从地上弹了起来,结果踩到长裙脚下一滑,又跌坐到地上,还不忘连滚带爬地远离李青瑶的方位。
一连串动作下来,长裙就跟抹布似的在地上擦灰。
李青瑶看到陈景初一连串行云流水的闪避动作,乐不可支,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陈景初听到笑声才反应过来,脑子逐渐清醒,借着清晨透进来的一点光线,看到站在那边的应该是个大活人。想起自己刚才在地上翻滚的样子,陈景初连来者是谁都忘了思考了,只觉得又气又羞,血液直冲脑门。
李青瑶勉强止住笑声,走到缩在角落里的陈景初身边蹲下,这时光线更亮了一点,看得见陈景初脸上一道道的泥印子。估计是昨晚看不见的时候,手上沾的灰抹到脸上了,再一哭,眼泪和着灰就结成了灰土印,干了之后黏在脸上。
看来陈景初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知道害怕。
陈景初自己不清楚,顶着花猫脸怒视李青瑶,照他那个端着的劲儿,要是知道自己脸脏成这样,怕是要找块布包起来,哪敢让人看见。
“咳咳,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昨天晚上你可是御前失仪啊,这可是重罪,等下就要乱棍打死。”李青瑶故意恐吓道。
平时李青瑶还是挺正经的,周围人也都以为她不苟言笑,但是每次见到陈景初的时候,他都有点狼狈,又有点可爱,让她忍不住多逗一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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