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凤十六年的春节相比往年要冷清许多,因为年前的康国大案牵连甚广,京中官员都低调行事,不敢过于惹眼。康国案也令百姓心有余悸,虽说未曾波及普通人,但李青瑶带着神武军四处缉捕间谍的阵仗还是有些吓人。
元日一大清早,李青瑶就要上朝。元日的朝会算是一年当中最隆重的一次,不仅在长安的官员必须上朝,各州刺史、各道节度使,甚至属国的使节都必须前来报道,可见大周国力之盛。
只可惜,这些都是表象。李青瑶看着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节和远道而来的地方官员,暗叹这表面繁华当真迷人眼。这几年各地的百姓户数在减少,税收却在加重,节度使隐隐有拥兵自重之势,外邦如康国之流人心浮动。
但皇帝恐怕很难看到,她自以为提拔了周绅和沈嵩云,一左一右互相制衡,将节度使换成自己的宠臣和亲信,就可以稳坐钓台。殊不知这些人心照不宣地联手给皇帝造了个歌舞升平的假象,周和被派去征讨百越之地,大败而逃,都能被压下去,对皇帝说是大捷。
荣王还自以为是地结交权贵,那些人多半和周沈两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否则难以出头。
周绅的心思她还拿不准,但沈嵩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沈贵君生的李青弘才八岁。将荣王推出来迷惑众人,她被抬得越高,皇帝越会厌恶她,那么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女迟早会废掉。届时,她这个本就为皇帝所不喜的皇女就不值一提,李青弘被立为太女就是早晚的事。
李青瑶身为亲王,穿着绛紫礼服,和荣王并列站在宰相之后。
左右两相念完拗口的贺文,才轮到她们二人。
“康国使臣到。”
朝堂上的氛围瞬间微妙起来,鸦雀无声。年前才处决了一批康国间谍,康国王女还在天牢里关着,想不到康国使臣会挑在这个点来。
康国使臣浑然不觉,献上贺仪,对着皇帝就是一通溢美之词,仿佛先前派出细作的事与她们无关。
“这位就是燕王殿下?果然是一表人才。”康国使臣特意问了一句。
“过奖了。”李青瑶面色不变。
但她好像就是随口一问,没有继续说什么。
折腾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可以散朝了,这还是因为太后早已仙逝,大家不用再去给太后贺年的缘故。散朝后荣王竟一反常态,追上李青瑶说了一句“四妹好生厉害,名声都传到外邦去了。”
“二姐这话什么意思?康国来者不善,传去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也是,夷狄之地,不值一提。”
李青瑶皱了下眉,总感觉荣王是在嘲讽她年前为了康国案大兴牢狱不值得。
但康国吞并归霜后,国内并不安稳,亟需对外作战转移矛盾,不容忽视,只是荣王不屑于了解罢了。
李青瑶懒得理她,说了句告辞就启程回府了。
燕王府中,陈景初在饭桌上等着李青瑶回来。元日朝会什么时候散一向是不定的,陈景初在家里等得无聊,又不肯自己先吃。
“殿下回来了!”
陈景初眼睛一亮,就想跑出去迎。竹清见不得他这副直白的样子,训斥道“公子还是留在殿里的好,闺阁男子不应随意被婢女看见。”
陈景初动作一顿,听话地坐了回去。
竹清自己倒跑出去了。
外面雪虽然停了,但积雪还很厚,李青瑶躲过了竹清想要搀扶她的动作,催促他赶紧进屋。
竹清眼神一暗,总感觉殿下越来越疏远他。
陈景初见到李青瑶进来,兴奋地扑上来,想扑到她怀里,但看到跟着进来的竹清,赶紧停在半道。李青瑶解下斗篷递给竹清,看到空空如也的桌子“怎么不先吃点东西。”
“要等殿下回来嘛,先上菜就冷了。”
李青瑶突然觉得有个小夫郎还真不错,会等着她下朝一起吃饭。熟练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带着他一起上桌。
竹清在一旁看得心中警铃大作,以前他就觉得殿下对陈景初过于上心了,没想到竟如此亲近。看来上次还没能点醒陈景初,他不知道他的存在对殿下而言就是件坏事吗,还敢这样勾引。
桃溪着人准备好了菜肴和椒柏酒,就被李青瑶招呼着入席了。王府没有长辈,只有她们四个凑一桌,也就不要人在一旁伺候了。
“去年元日殿下下了朝,就净忙着搬迁了,都没好好过个年。”桃溪给众人斟酒,“椒柏酒都没来得及准备,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
竹清端起酒杯闻了闻,一股辛香混合着酒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忍不住放远了一些。
“是用花椒跟柏树叶泡的吗?”陈景初跟着师傅学了制香之后,分辨气味的本事强了很多,一闻就猜出了酒里的成分。
“还是小初鼻子灵。”桃溪肯定道。
陈景初抿了一口,小脸苦成一团“这酒味道好奇怪。”说着就想把杯子放回去。
李青瑶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可不准偷偷倒了,这酒你得先喝完,我们几个才能喝。”
“为什么啊?”这酒一点都不好喝。
桃溪笑道“这酒得先让年纪最小的人喝了,其他人才能喝呢,这叫‘小者得岁,先酒贺之’。”
李青瑶看他撅着嘴,就将酒杯递到他嘴边,作势要喂“来乖乖喝掉。”
陈景初被当着几人的面喂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张开嘴小口喝下李青瑶喂来的酒。他是很喜欢被殿下喂,如果不是这么苦的酒就好了。
磨磨唧唧地喝光一整杯椒柏酒,陈景初被苦得只吐舌头,李青瑶跟桃溪看见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桃溪,将那碟胶牙饧拿来。”李青瑶看他被苦到了,就想先给他喂两块麦芽糖压一压。
竹清有些不乐意“殿下,酒还没喝完呢。”
“没事,都是自己人,没必要拘泥。迟早都是要吃下去的。”李青瑶边说边接过桃溪递来的胶牙饧,拿了一块喂给陈景初。
尝到甜味,陈景初的表情总算好看了些。
“元日为什么要喝酒呢,多吃糖不好吗。”陈景初感慨了一句。
李青瑶这时也端起面前的椒柏酒,跟竹清桃溪一起饮下。
“确实有点苦。”李青瑶品了品。
“殿下吃糖。”陈景初趁机拿了一块胶牙饧,作势要喂给李青瑶。
糖不像酒,还有个杯子装着,这要是喂过来,很容易碰到陈景初的手指。李青瑶盯着陈景初的指尖,只觉得麦芽糖有什么好吃的。
李青瑶张嘴吃掉陈景初手里的糖,状似无意地亲到了陈景初的指尖,陈景初脸红红的,悄悄将手指缩回袖子里。
果然很甜。
桃溪见状笑道“殿下怎么也跟个小孩似的,还要人喂。”
“我就是小孩,我还要喂。”李青瑶顺竿爬的本事一流,当即对陈景初示意道。
陈景初在人多的场合本就不好意思太亲近,刚刚还被趁机亲了指尖,便不理会李青瑶的话“要吃自己拿,我比殿下还小呢。”
“懂了懂了,小初这是叫我喂他呢。”
陈景初听这话,总觉得殿下又想占他便宜,故意撇过头去。
李青瑶又拈起一小块胶牙饧“来,张嘴。”
看着送到嘴边的糖,陈景初虽然明知道殿下不怀好意,但看桃溪似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是张开了嘴。
李青瑶将一小块糖送到他嘴里,还趁机掠过柔软的唇瓣,惹得陈景初瞪了她一眼。
过了一晚上加一上午,陈景初的嘴唇已经消肿了,看不出昨晚的艳色,但李青瑶还记得那是怎样的温软香腻,忍不住勾了勾唇。
陈景初不知道李青瑶又在想什么下流的事,感受到她趁机碰了一下,就睁大了眼睛,暗示她守礼一点。
桃溪哪里看不出两个人的暧昧,只是当殿下把小初接回来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自然不会意外。只是,桃溪不无担忧地看向低着头的竹清。殿下可能看不出,她跟竹清平时共事最多,她怎能不知竹清心仪殿下,恐怕连竹清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原以为竹清是像照顾妹妹一样,所以才对殿下无微不至。明明已经宫中掌事,三品郎官,旁人见了都要行礼问一声大人好,却还跟个小宫侍似的,亲自准备殿下的起居用具,还跟她们轮值守夜。殿下一般用惯了,就不会再调动人事安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只希望竹清能想开一点就好,桃溪忍不住叹气。她也是在竹清擅自顶撞周芸后,才敢肯定心中的猜想。她虽不喜周芸,但当时周芸说不准就会成为他们的男主子,除了殿下,旁人本不该多嘴的。唯独竹清,殿下还没说什么,就忍不住指责周芸,说是忠心护主也太牵强了。
吃过了椒柏酒和胶牙饧,众人才动筷,开始吃菜。
春节有七日的假期,李青瑶也难得在府里清闲了一阵,带着陈景初在院里点上火堆,将晒干的竹子丢进火堆里。竹节内有空腔,被火一烧,就会产生类似鞭炮的噼啪声,也就是这个年代的爆竹。
陈景初从没玩过,很想试试,但看到四溅的火星又有些害怕。李青瑶拉着他的手,教他将竹节丢进火堆,然后再拉着他一起跑开。
其他人嫌吵,又怕火星子烧坏新衣服,李青瑶就让他们自行离开了。
陈景初试了两回,终于敢自己丢竹节了,丢进火堆,转身跑开,一气呵成。
“殿下,殿下,我丢进去了。”声音里带着雀跃,指着劈里啪啦的火堆给李青瑶看,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
“殿下?”陈景初不知道李青瑶为什么盯着他看,疑惑地摸了摸脸颊,难道哪里弄脏了?
李青瑶靠近,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陈景初,陈景初也明白过来,抬起头闭上眼。两人在雪地里庭燎旁,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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