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体现银行乘风破浪的创新精神和文化风貌,宣传片每两年拍一次,由总行工会拨款,各支行自行导演。
宣传片要求体现各个网点的工作氛围及服务水准,完成后直接到总行参选。
奖项设置为三个,最佳短片奖、最佳支行风貌奖及最佳上镜员工奖。
花城支行分工会主席陈副行长新官上任,一心想作出一番好成绩。所以,他特意托朋友介绍了知名的专业摄影工作室,操刀此次拍摄与制作。
第二天早会,陈副行长公布了这一消息
“我联系了风华工作室来主导这次宣传片的拍摄,地点就在我们银行里,主要出镜人是蒋微言,其他人员适时配合出镜。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日常工作,这几天采取轮班制,值班表我已经让小杜安排好了,晚点发到群里。”
散会后,大家纷纷恭喜蒋微言。她红着脸回到了贵宾室,听到蓉姐开心道“微言,这下你可要出名啦,说不定能拿个最佳上镜员工哦。”
蒋微言立马摆摆手“蓉姐,可别笑话我,不给支行丢脸就好。”
“别这么谦虚嘛,你是有资本的。”刚进门的王慧插话道。
“没关系的。”蓉姐瞥了一眼王慧,拍着蒋微言的肩膀,鼓励道“年轻人嘛,有压力才有动力。”
风华工作室的导演非常专业高效,他按照陈副行长的要求省去许多繁文缛节,重在突出宣传片的商业性以及银行员工的形象美感。
原本五天的拍摄被缩短为三天,即便这样,拍摄进入尾声时,蒋微言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僵硬,说话时嗓子都带着嘶哑的啰音。
终于,拍摄在第三天下午收工。蒋微言感谢导演后,回到了贵宾厅。她输完门禁密码,穿过铁门,经过罗子逸身边,发现他正入神地在草稿纸上“沙沙沙”,用铅笔画着什么。
蒋微言往纸上扫了一眼,一张人像素描的五官轮廓显现出来。
“哇,你还会素描呢!”
专心画画的罗子逸吓了一跳,迅速用手遮住素描画,抬起头喊道“蒋微言!”
蒋微言回到座位上,思考了两秒钟,侧脸笑道“咦,你画的难道是——”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你好,在忙吗?”
蒋薇言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自带旋涡的黑色瞳孔,她张开嫣红的唇,刚想回答,就看见他身后的王慧端着一杯开水,急匆匆走过来招呼“程先生,您要办什么业务?我带您填单吧。”
程海川解开西装扣子,径直坐了下来,开口道“转账,在这里填吧。”
他毫不掩饰地盯着蒋薇言的脸,仿佛她的脸上画着一朵花。王慧将水放在大理石台上,站在他的身边,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请把证件和银行卡给我。”蒋薇言瞥了一眼古怪的王慧,开口道。
蒋薇言嘶哑的声音打断了程海川的视线,他垂下头从钱包里取出证件和卡,放进柜兜里,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她今天不太一样,妆很浓,声音很疲倦。
“请您输入六位数密码——”
王慧背过身去,胸脯轻轻上下起伏着。
愈发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程海川心不在焉地输入密码。
几秒种后,手机震动起来。
两条短信未读,一条是支出短信,另一条是收入短信。
这是用自己和家人的卡倒来倒去的财务行为,隔几天便来一次,十分无聊而且还给对方增加业务上的负担。
也许,是时候了吧。
程海川的目光微微下沉,他抬起脸,眼带笑意“办好了是吗?谢谢你。”
“不客气。”蒋薇言回以礼貌的笑容,目视着他离开了贵宾厅,同时,一个高挑的身影跟了上去,消失在门口。
“小慧怎么回事。”蒋薇言嘀咕了一声,听到大堂的可视玻璃门关闭的声音。
五点了,蒋微言从柜子里拿出所有的单据,准备开始轧账。她一边熟练地整理单据,一边侧头看向发呆的罗子逸“刚刚那个画像有点眼熟呐。”
罗子逸咽了咽口水,面不改色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微言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罗子逸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总暗地里帮助她。就拿这次拍宣传片来说,基本上都是罗子逸帮她在值班,既没抱怨,也没提出其他要求。
看来这里边有内情,蒋微言的心里有了一点谱。
接下来的两周,花城支行分工会与风华工作室,开始后期制作与修改的拉锯战。终于,某个闷热的清晨,耗时三周的花城支行宣传片问世。
晨会时间,陈副行长领着全体员工站在大堂的悬挂电视机前,验收员工辛苦的成果。
第一个镜头,蒋微言穿着崭新的夏装行服,脸上洋溢着端庄大方的笑容,缓缓从银行内部走向银行正门,站定后,她侧过身体,向一名走进银行的客户问好。
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真漂亮”、“很有精神头”、“历届最好的一次”,蒋微言耳廓发热,回想起拍摄当天,光是这一个镜头就拍了一上午。
标准甜美的普通话从电视机飞了出来“您好,欢迎光临花城支行,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蒋微言在与客户互动的过程中,表现得专业得体,针对不同客户提出的不同业务需求,她都能快速地提供相应的业务服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可挑剔之处。
宣传片中段出现了其他员工的交叉入镜,他们各司其职,不急不缓,完美地配合蒋微言处理客户的各类需求,收获了所有客户竖起的大拇指。
最后一组镜头十分激动人心,蒋微言款款走向银行门口,眼睛直视着镜头,从容地念出支行的服务口号“您最满意的笑容,就是我们无限的追求,欢迎光临云上银行,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三秒钟后,镜头从蒋微言脸部的笑容逐渐放大,扩展到全体员工,他们站在银行门口,穿着整齐划一的鲜艳行服,与纯白色的二层建筑融合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镜头缓缓上移,定格在二层顶部白云状的“云上银行”四字上,一个画龙点睛的收尾。
两分钟宣传片播放完毕。
掌声雷动,全体员像是刚打了一场漂亮的仗,为自己鼓掌,也为蒋微言鼓掌。
陈副行长显然对宣传片很满意,他咧嘴笑道“这次辛苦大家了,短片已经发送到总行了,我们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把脸转向了蒋微言,带着赞许的目光补充了一句“其实,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众人纷纷附和道“肯定没问题,陈行出马,所向披靡。”
陈副行长点着头笑了笑,解散了晨会。望着员工们走出会议室的身影,他的眼里冒出了火红的光。
如果这次能够拿到三大奖项之一,那对于自己明年进入总行的工会,将会是一份非常亮眼及有力的助力成绩单。
如果是头奖“最佳短片”,那更不得了!
整个支行将一举成名,集体参与总行年度宣传片拍摄,成为银行在全国各大城市树立品牌的官方广告。
九点刚过五分,蒋微言就听到叫号机传来的取号声,今天王慧休假,另一个男同事郭伟值班。她迅速喝了一口水,按下了手边的叫号键。
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了蒋微言的全部视线,来人是程海川。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一件藏蓝色的polo衫和浅蓝色牛仔裤。
蒋微言瞥了一眼他手上闪闪发亮的表盘,带着标准的笑容问候道“您好,程先生,今天这么早来办业务?”
“嗯。”程海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轻声道“很漂亮。”
“嗯?”蒋微言抬起眼眸。
“宣传片”,程海川伸手指了指门外电视机的方向。
“啊,谢谢!”蒋微言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夸赞自己,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低下头拿出一张转账单,在上面画起了勾。
程海川拿出身份证和银行卡,望着雪白的大理石台,自言自语道“可惜,头发盘起来了。”
“头发?”蒋微言发烫的耳根捕捉到了这个词,狐疑地看向他。
“你不是长头发吗?”程海川将证件塞到柜筒后,用双手很直男地比划了下长发的样子。
“你是说盘头发,这是上班的着装要求呢。”蒋微言正经地解释起来。
“没关系,有机会的……”程海川盯着她,轻轻嘀咕了一句。
玻璃内的蒋微言脸上泛着一丝茫然,她不知如何回应这样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只是安静地办完所有业务,再若有所思地目送他宽厚的背影离开。
路晓彩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蒋微言托着腮在发呆。她瞬间回忆起三个月前,某个寒风凛冽的冬日。
那时她刚进银行一周,还是大堂经理助理,专门负责引导客户取号和填单。
中午快下班时,提着男士公文包,裹着一身寒霜的程海川走进银行。他张望了一圈,径直走向了员工照片栏,盯着看了很久。
路晓彩一度以为他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她走到程海川身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目标是贵宾室一栏,这一栏只有四个人,分别是蒋微言、罗子逸、阿梅以及柜台主管桃姐。
路晓彩礼貌地问道“您好,先生,请问你要办什么业务吗?”
程海川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失神地盯着照片。几秒种后,他回过神,喃喃道“办张卡。”
路晓彩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双眼里射出的光,像一只野兽对猎物势在必得的渴求与自信,但她当时也说不清楚他是为谁而来。
她把程海川带到贵宾室填单台旁,先帮他叫了一个号,再引导他填单“先生,您可以到二号、三号柜台去,边填单边办理,那边现在没有客户。”
蒋微言正在给一个老伯办业务,二号罗子逸和三号阿梅的柜台前是空着的。阿梅按响了叫号机,举起了手,示意客户可以过去办理。
奇怪的是,程海川拿起桌上的笔,一笔一划缓慢地填着个人信息,就像是小学生学写字的笨拙状态“没关系,我在这里先填完。”
结果,一份简单的开卡表,他愣是填了十几分钟,中间还填错了几次,换了好几张表。
中午下班时间到了,蒋微言和罗子逸休息,阿梅当班。
蒋微言刚结束老伯的业务,站起了身。忽然,程海川拿着填好的单,冲到了一号柜台前,带着压抑又兴奋的声音说道“你好,我办一张卡。”
蒋微言顿了顿身体,重新坐回了椅子。她看见玻璃外的人,黑色瞳孔泛着一种惊人的光芒,像是看一个多年未见,再重逢的好友。
阿梅在旁边喊道“微言,你去吃饭,让客户到我这边来吧。”
蒋微言仰起头,程海川眼里的期待强烈而震撼,甚至带着一丝乞求,好像在说“不要让我去那边,你给我办。”
她觉得这很荒唐,却像被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对阿梅说道“没关系,我来吧。”
路晓彩觉得气氛有一丝诡异,整个开卡的过程,程海川没再开口,但他的眼神几乎没离开过玻璃窗里面的人。
此后每隔两到三天,程海川便会来银行一次,多数是在对公部门办理公司业务,偶尔去贵宾室办理个人业务,但一定要在蒋微言的柜台办理。
客户有喜欢的专属柜员其实很正常,一些有钱的师奶也很喜欢找罗子逸办业务。
但程海川给人的感觉很特殊,他笑脸迎人,谦逊有礼,骨子里却像一只始终保持警觉的捕猎雄兽。
柔弱的蒋微言,仿佛是他垂涎已久的猎物。
只是,他暂时没有发起任何具有攻击性的行为,只是缓缓靠近,伺机而动。这样的野兽才是最危险的,他似乎是在等待某个机会,可以将猎物一口吞下。
“——微言,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位程先生有点怪怪的?”路晓彩趴在玻璃窗口问道。
“说不上来。”蒋微言皱了皱眉头,如实答道。
“如果他真的是看上你了,这都几个月了,他也没找你要联系方式或者约你吃饭什么的,对吧?”路晓彩把自己的疑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路晓彩,该不会是你自己看上了这位程先生吧?”罗子逸板着脸揶揄道。
“你可别乱说话,我又不喜欢这类型的!”路晓彩吐了吐舌头。
罗子逸僵硬的冰山脸出现了一丝裂缝,紧张和疑惑顺着缝隙蔓延开来。
路晓彩并未发觉他的任何异常,又对着蒋微言撒起了娇“微言,你中午不值班吧,咱们出去吃吧?饭堂的菜都吃腻了。”
“其实我没什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陪你。”蒋微言几乎听到她嘴里传出的口水声,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怪不得你这么瘦,羡慕嫉妒恨啊“,路晓彩懊恼地摸了摸粉白的脸蛋,嘀咕道“似乎胖了点”。
蒋微言确实偏瘦,公分的身高却只有斤,除去一头齐臀长发,估计就剩下斤。
路晓彩总是笑她“你的身体营养都被头发给吸收了”,蒋微言伸出食指摇了摇,辩驳道“这是伪科学。”
话说回来,洗头发和吹头发确实很麻烦,全程至少要四十分钟。尽管如此,她依旧舍不得剪掉从中学时代留长的黑发。现在参加工作快一年了,许多东西都在改变,但长发仍在,似乎能留住年少的痕迹。
“你这魔鬼身材还羡慕我,要不咱俩换一下好了。”蒋微言说这句话时,特意看了眼罗子逸。
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回了一个略带疑问的眼神,像是说“你看我做什么”。
路晓彩听罢,一边往外边跑,一边念叨“我不听、我不听!”
蒋微言捂着嘴笑了起来,瞬间忘了刚才的奇怪对话,打起精神继续办理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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