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殿中,气氛有些凝重,萧寒烟纤细玉洁的手指轻扣在扶手上,在寂静的现场发出“扣扣”的声音,绝色的容颜毫无情绪,只是雪眸中似有思量。
话已至此,公孙琦见萧寒烟犹豫,起身说道“宗主不用先着急回答老夫,这件事情情您大可再考虑一番,怎么处理都由您决定。”
见公孙琦要离开,萧寒烟指尖停住。
收回素纱广袖中,出言留下他“且慢。”
萧寒烟站起来,裙摆微动“您老今天说的这话些本座不是不懂,宗里人才凋零是不假没错,可是即使是这样本座也不想留下这个人。”
“为何?难道宗主不觉得,北冥修这个年轻人后生可畏吗?加之,他才刚入门不久修为就已经达到二重,这可是在众多弟子当中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公孙琦怎么也想不明白,宗主为何会放着这么一个好苗子不要呢?
“他是不错。”这点萧寒烟承认。
这回答让公孙琦十分不解,既然这弟子优秀,为何就不能留下呢?
“既然如此,那宗主……”公孙琦想了想,还是要询问原因。
萧寒烟瞥了公孙琦一眼,又收回目光,雾色的清冷雪眸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寒芒,漠声“本座曾推算出,自己命中会与此人有多番纠葛,且卦上显示,吾的生死劫,与他有关。”
生死劫啊……没人不想活着,更何况她萧寒烟经历了这么多苦,不就是总有一天能飞升吗。
自己已经被杀一次了,若这孽徒不走,总有一天,她会忍不住杀了他。
即便这样会影响到后面的功德修炼。
公孙琦震惊,不敢相信“宗主这……”
“公孙掌教不必太惊讶,作为一个修士,谁还没一个生死劫?来与不来,全看时间罢了。”
萧寒烟丹唇一勾,有点自嘲的意味。
公孙掌教还没从萧寒烟的话缓冲出来,接问“生死劫老夫也有了解过,要是劫中的人没有任何交集,是不是就能化解?”
都说逢凶化吉,可这是普通人的说法,这对于他们这些修炼者来说可没什么说服力。
而她,更加不会信。
萧寒烟摇头“天道因果,是非对错,本座命中注定会有这一劫难,且从卦象上来讲,本座的命途实在渺茫。”
“那宗主既然知道此人与您的生死劫有关,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公孙琦问。
这点她早就想到,奈何是有所牵扯。
萧寒烟在殿内踱步,沉声讲到“掌教莫要忘记了,目前还没有一个修士能与原无故杀掉一个普通人后,还能相安无事,易凌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六百年过去了,萧寒烟依然记得自己那个叫易凌子的师叔祖。
就是因为亲手斩杀了几个有关于自己生死劫的修士,当天晚上就被一道天降惊雷给劈了,生生让天道抽走了辛苦修炼上千年的修为。
历经至现在,她现在也能清楚地记得那晚上的师叔祖,那接近濒临死绝的眼神。
殿宇坍塌,躺在焦黑碎裂大坑里的易凌子师叔祖,浑身没一块好地方,森森露骨,身下的血淌了一地,场面过于血腥恐怖,闻之色变,转身欲呕,而师叔祖看天的眼睛,是那么的不甘心,又愤怒。
明明就差几个月就能飞升,生死劫什么的,紧紧凭借师叔祖的修为,还不能扭转吗?萧寒烟想不通。
直到她的师傅池黎尊者挡在自己面前,和她说,从&nbp;这世间的一切在天道面前,都是不堪一击,她才明白,所谓的生死劫不过是上天对那些想飞升的修士进行的一个考验罢了。
生死劫中有太多不可推算的因素,更加无法避免,心志不坚定者,积郁久了就会给自己造成心魔,滋生事端。
公孙掌教脸上顿时也难看了许多,“易凌子……确实很可惜,倘若当初老夫能多加劝说几句,他也不会做这么偏激的事情。”
“本座有预感,若是这个生死劫能化解,那我离飞升也不远了。”萧寒烟站在那幅画前,眼中露出少许期待。
公孙掌教活了这么久,也没算出自己有什么生死劫,也大概明白他这辈子只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不过现在享受着这恣意快活如神仙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可对于萧寒烟刚刚所说的话,他是有点欣慰又担忧的“那宗主既然知道北冥修的事情,为何不一开始就不直接让人走呢?”
这个问题可真问到了重点。
萧寒烟转身,精致的眉头紧缩,绝艳的容颜满是忧心忡忡。
她敬畏公孙琦是前辈,也当他是自己人,既然问到这里了自己也不想隐瞒他“怪本座自己算得太晚,没有一早察觉,将一个本座自上任以来,就时刻被魔域的人时刻盯着,生死劫的事情,恐怕也瞒不住他们,就在前些日子,本座还意外与魔域首领蚩离交过手,对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冷霜覆盖住绝艳的容颜,萧寒烟寒声“若是突然将一个弟子赶出去,只怕会引起怀疑。”
“所以,您是……”
“为了不会落人口舌,本座一开始是先让他在宗门里待上那么一段时间,磨练磨练性子,等到时机成熟在给一封推荐信将人遣送走,有了气宗给的信在投奔其他门派,并不是一件难事。”
公孙琦听了怅然了解,摸着胡子点点头,看样子很是赞同萧寒烟的想法。
见自己是留不住北冥修这个人了,公孙琦有点叹气“可惜了这么一个资优弟子。”
萧寒烟当然也知道北冥修的优秀,这个上一世她就亲眼目睹了他是如何成为这更修仙界的敬仰对象的。
“所以,本座在处理北冥修的事情上,也是经过多番考虑才会这么做,拿着推荐信离开,只会让人认为他不适和在气宗修炼,并不是不能修炼,这样才不会让人有所怀疑。”
公孙琦想了想,是这么个理没错。
但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才好“此子之前曾经找过老夫讨习幻音心法,老夫觉得他根骨极好,就先让他研习一个月,话已经出,老夫也不能收回,要是宗主允许,那老夫过一个月后,就带他回幻音坊,有生之年不会让他再踏进紫云山一步。”
萧寒烟无奈,“本座知道掌教您有惜才之心,怜其之意,生死劫之事本座希望您忘记,其余的,您老看着办吧。”
“老夫多谢宗主成全。”
而现在,北冥修还不知道一个月后要走的事。
他在后院打理药草时,染了一身露水,衣服也脏了不少,此刻正在屋里洗漱。
北冥修站在镜前,镜面里的少年青涩稚嫩,皮肤蜡黄脸干瘦,除了那双黑亮炯炯有神的眼眸还算吸睛之外,再无其他亮点。
“原来这个时候的我,混得是真的差劲……”北冥修摸着自己有点凹陷的脸,真的太营养不良了。
他有神的目光透过镜子里的少年,逐渐变得深远。
母亲被人杀掉的时候,他就很少笑了,人也变得十分孤僻冷漠。
对待任何身边试图靠近自己的人都抱有极大的攻击性,为给母亲报仇,他一心跟着师傅修炼。
凭借过人的修炼方式和天赋,他最后学有所成,为母亲报了仇。
数不清的赞美和荣耀加于一身,连一向清贵不然纤尘又严厉的师傅也是很欣慰地用满意的目光看待自己。
那个女人是整个玄灵大陆的传奇,美貌与实力著称,能成为她的嫡传弟子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不得不说,他在见到师傅第一次的时候,内心无比震撼。
招新大殿上,传说中气宗的掌权人风华绝代,一袭白衣如圣莲绝艳脱俗,高贵端坐于主位之上,墨发挽起于精美的银色发冠中,精致绝美的脸冷漠傲然,细看那是一种一成不变的疏冷淡漠,明明是很莹润清亮的眼眸,干净之中却给人一种冷厉逼人的感觉,眉宇间的威严凛然让人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
他以为这样人对待弟子都是很冷漠严厉的。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那个女子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师傅带了自己将近两百年,期间对自己的修炼有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引导,生活上,偶尔还会对自己照顾有加。
她总是喜欢一个人站在桃花树下,望着远方的浓雾和山峰,时间久了,树上的粉色花瓣落在浅白的裙衫上,点缀得十分巧妙和谐。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师傅手里接过落下的桃花瓣,捻在玉指间细闻,线条极其优美的唇角扬起,平日里经常染了疏冷的眼睛此刻却宛若山涧清泉,灵动清澈,不经意间流淌过胸膛里早已生硬的心。
那样的笑,和她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似乎很爱穿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每次的装束浑身上下就只出现两种颜色。
一种是主色原底色,一种是绣花图纹色,如此简单寡淡的搭配出现在她身上却是十分的清贵典雅好看。
她也爱看民间的话本和杂记,时常披散这浓密柔顺的青丝就坐在树荫下的蒲团上,似乎被书里的故事逗到了,边看边捂着嘴偷笑。
有时候比较没有形象,独酌醉酒之后直接躺在树下昏睡。
她并不知道,每次这样的醉酒,他都会坐在一旁。
像个小偷一样,用手触碰她温软粉润的脸,贪恋地轻吻过密翘的睫毛,流连窥掂已久的软腻丹唇……
一切都在往不可收拾的方向进展,他们是师徒,他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心思。
可午夜梦回,她巧笑嫣兮捻而笑的样子潋滟夺目,美目盼兮醉酒朦胧的时候让人沉溺留恋,想的都是那张风华绝代的清冷容颜。
他冒着被世人唾弃的风险,将这朵仙山雪莲藏于心底上百年,想着就这么陪着她就满足了。
直到自己闭关突破心魔失败,遭到反噬。
从这里开始,他本就遥不可及的梦开始像一面镜子被磕到一角,在光洁平整的镜面上出现一条足以无法抹除的裂痕。
尤记得,他意识最薄弱痛苦之际,被一个怪物强行夺舍入体。
她知晓自己的徒弟入了魔,没有第一时间声扬或诛杀他,而是想尽办法替他掩饰和救治。
体内的怪物实在强大,心魔未消,连带着那股挤压许久的不甘争破而出。
等他意识过来时,心里那朵不敢亵渎的雪莲已经被人狠心践踏……
“哐啷!”
“啪!”
北冥修处在暴戾的边缘,眼眶猩红,内心涌起无数的肃杀,一手挥掉了屋内唯一的一块镜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他不愿意再回想那令他痛不欲生的场景,也无法忘怀梦中那个神姿玉骨的女子总是用谴责的眼神凌迟着他。
更加无法原谅那个害死她的自己!
一滴微凉的凝珠滑过脸廓。
崩裂的碎片溅起擦过鞋面,留下一道细微的痕迹。
他怔怔地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用最锋利尖锐的部分扎破肌肤,渗透进皮肉,湿润温热的感觉不断溢出……
一道接着一道的醒目赤红赫然占据骨瘦的手臂。
如此伤肤之痛的刺激下,北冥修却是痴痴地笑起来,下垂的眸久久凝视已经血肉模糊的地方,眼底的暴戾癫狂却让清明逐渐所覆盖。
北冥修若无其事地起身。
用屋里铜盆里的清水洗净血污,草草的用蛮力撕裂撤下一条碎布卷几下就缠住了狰狞皮肉外翻的伤口。
整个过程,北冥修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面色毫无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