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客栈只有这一桌客人,店小二很快就碗盏盆钵地上了满满一桌子菜。
“小哥,这么多菜,我们两人怎么吃得完?!”曹忠瞥了眼放在凌励手边的荷包,扭头质问。
“刚才是这位爷说让安排几道我们厨子的拿手菜,这九道可都是咱客栈的招牌菜啊”店小二瞥一眼凌励,见他眉头深锁,表情不似先前那么和悦了,便又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好像是有点点多,那这样,后面的我就不上了啊……”
说罢,他便一溜烟儿跑下楼去了。
曹忠见凌励仍望着窗外发呆,便提醒道:“殿下,菜上齐了……”
“你吃吧。我之前陪微知吃过了。”凌励头也不回道。
殿下吃过了,难道自己没吃过吗?秋荻馆从来都是酉时一刻用晚餐的啊。望着满满一桌子菜,心痛不已的曹忠咬牙拿起筷子,狠狠地戳起了面前的红烧狮子头。
总之,最后他这个做家臣的,是被自家的主子爷给扶上马背的。
回到秋荻馆后,凌励仍无睡意,他召集了家中一应内臣、仆妇、丫鬟,详细询问起贵妃出殡那日小蚕被绑架的事来。重返镇西军之后,他忙着处理两国交战的紧要事务,从家书中得知凌娟在家并无殊异,便将这事暂时搁下了。
董月娇本来已经睡下了,听闻凌励召人追查小蚕失踪之事,也急忙起床赶了过去,抹着眼泪求凌励帮忙寻找养女小蚕的下落。
藏龙寺出殡归来,凌励去永年宫向承德帝道别。董月娇带着一众家眷返家,在藏龙寺下山道上,她乘坐的轿子突然断了枱杆,轿子失衡栽地,她被吓得惊呼连连。一众人忙着安抚董月娇、修理枱杆,待重新上路时,便找不见小蚕了。董月娇当即安排人在藏龙寺一带山林中搜寻,直到天色尽黑才无奈归家。
前后一对应,才知绑匪是将小蚕误为凌娟绑了去。巧合的是,那日凌娟闹着要去吃丰乐楼的糕点,鸣翠便召了小厮抬着她去了丰乐楼。买了糕点,凌娟又被街上一队杂耍艺人吸引了,坐在轿子里观看了半日才肯回家。以至凌励回家找不着她,就相信了绑匪的勒索信。
“鸣翠人呢?”凌励环视一圈,皱眉问道。
“娟娟那日不在家,让殿下误会是被歹人绑架,冒险赶去香积寺救人,后来又失去了联系……鸣翠自觉做错了事,她来我这里请罪领罚后,便离开了秋荻馆。”董月娇禀道。
她不过是带着凌娟去买了点心,有什么错?何至于就要请罪离开?!凌励心中越发疑惑。
鸣翠原是宸妃的丫鬟,凌励年满十六建府出宫时,宸妃特意挑了她出来,是打算让她做侍妾的。只是凌励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兄妹情谊超过男女之情,便一直没有收入房中。
凌励沉吟片刻,吩咐曹忠加派人手去四处寻访小蚕和鸣翠的下落。
次日,凌励将自镇西营带回的西境战事一应军务文书上报枢密院,以供枢密院评判考绩、论功行赏。随后,他带了护卫前往藏龙寺皇陵,以镇西军大捷告慰母妃在天之灵。
东宫临华殿内,凌昭斜倚在锦榻上,紫鸢跪坐在榻前替他喂药,或许是太过紧张,那端着药碗的手竟一直在发抖。
“怎么,我让你害怕?”凌昭一双瑞凤眼似笑非笑。
紫鸢忙忙摇头,“不是的,奴婢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亲自服侍王爷,奴婢受宠若惊……”
“我还没宠你,你就惊着了?”凌昭唇角噙笑,随即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我自己来。”
紫鸢一怔,随即面红耳赤。
“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和楚公子谈。”凌昭皱眉道。
“这姑娘是废太子的侍女,王爷也要留着?”目送紫鸢退出临华殿,楚玉谷问道。
“留着挺好。她熟悉宫中人事,办事方便。”凌昭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喝着药液,仿佛在品香茗一般惬意,“若是听话,给她一个名分也无妨。”
听凌昭说要给这花痴丫头名分,楚玉谷便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王妃徐芷仪,不免握紧了拳头。
“说起来,王妃再过两月就要生了。”凌昭抬眼瞥了他一眼,似漫不经心道:“我在想,让你们见一面也是可以的……”
“我答应过王爷,不会再见她的。”楚玉谷忙忙表态。
“很好。你总算是活明白了。”凌昭将药碗递给楚玉谷,一边用丝绢擦唇角的药汁一边问:“这两日,凌励在做什么?”
“昨日,他去皇陵祭扫了忠和恭顺贵妃”楚玉谷将药碗在旁边木桌上放好,又取了漱口水递上前去,“前日,他带着随侍一行去了枢密院述职……”
“他没去大理寺详细调查一下西市的案子?”漱了口,凌昭一边拭唇一边问道。
“没有。一切正如王爷所料。”
当日,凌励与舒眉一起跳下香积寺悬崖,凌励未死,舒眉便极可能也还活着。她若活着,凌励就可能会猜到凌昭是香积寺绑架案的幕后之人。于是,凌昭在接风之日设计了那出苦肉计,通过赵崧的刺杀,既打消了凌励对他的猜疑,又成功将这笔帐归到了凌崇身上,正好借刀杀了凌崇,取得进驻东宫的机会。
楚玉谷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天香楼的探子说,凌励让人在四处寻找鸣翠。”
“那他能找到吗?”凌昭把玩着手里的玉螭龙,睨眼问道。
“自然不能。”
“就怕你一时心软,又弄出一个和静县主来。”
“绝对不会了。”楚玉谷垂首道:“她传递错误消息,害我们绑错了人。背叛王爷的人,自然不能放过。王爷放心,那丫头的骨头都干了。”
“刚喝了药,别说这些恶心的。秋荻馆那边继续盯着,若有动静,即刻告知我。”
楚玉谷点头应下,随即又道:“王爷,我觉得不如趁凌励在永定期间,找机会以西犁杀手的名头做掉他,以免夜长梦多。”
“若是做掉他就行,我又何必白挨这一箭?!”凌昭摸着仍隐隐生痛的左臂,沉吟道:“凌励也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这次奉诏回京领受封赏,镇西军的心腹干将一个都没带来,现在动他,会惹火烧身……”
“可若让他顺利封王授爵了,日后再想动他,只怕更难。”
“西境战事刚结束,和谈条件一日未达成,便可能再生变数,当前还需要他的威信镇守西境。”
“王爷要放他回西境?!万万不可,若他知晓了香积寺及当年那些旧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放虎归山,自然要有先招。”凌昭盯着掌中的螭龙把件,徐徐道:“我们先利用这次封赏镇西军的机会,将他的心腹一一拆散开来,拔掉他的爪牙,再慢慢削减他的锐气,早晚……会收拾服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