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励召集军中六品以上将官大会,请沈著宣读了朝廷对固边反谍行动的嘉奖令,又总结梳理了边关的一应防务。虽边境战事已了,但日常练兵备战还不能松懈。加之已过春分,开垦军屯增加补给的事也得跟上。
待朝廷公干结束,沈著打包收拾了往日的物什,便去中军帐向凌励辞行。凌励明白他公务在身,不便多留,便丢下手里事务,说要送他到六里峡。
沈著忙推辞道:“殿下军中事务繁忙,就不必相送了。”
“你来时,我都没出营相接,走了还是要送一下,不能对朝廷官员失了礼数。”凌励笑着替他掀开帐帘,沈著也只得笑着受了。
两人刚一走出大帐,一道黑影便朝凌励扑了过来。凌励一个箭步闪身避开,才发现朝自己扑来的是一匹毛色油光的黑骏马。黑马扑了空,竖着耳朵愣了一下,见凌励站着未动,便低垂了脑袋朝他靠过去,抵着他的手嗅来嗅去,鼻孔里“呼呼”喷吐着热气。
凌励的手心被它的鼻息喷得生痒,便抬高了手,黑马竟又抬头去舔他的手。
“奇了,这古怪东西竟如此喜欢殿下!”见凌励面露不悦,沈著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马缰,“它对我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见了殿下倒成这副谄媚子了……”
“这马到是匹好马,不过追风在香积寺遇害后,我就重新挑了匹大宛马,它再讨好我,我也不要它。”凌励笑着摇了摇头,招手让窦骥把自己的坐骑越影牵了过来。
“走了,吉兆,你讨好殿下没用的……”
凌励一脚踏在马镫上,正欲上马,听见这话突然转过头来,“你叫它什么?”
“吉兆。”沈著翻身跃上马背,“这马是我在漳州买的,后来在草坡子镇送给舒眉姑娘了,是她替它取了这个名字……”
——“吉兆陪伴我多时,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还请季爷善待它。若是以后,以后我有钱了,我能不能再将它买回来?”
吉兆这个名字,让凌励突然回想起自己在胭脂洲刚醒来时听到的这段对话,顿时怔住。
这匹黑马对自己如此亲热,就像相处多时的老朋友一般,只有一个可能:它就是从香积寺一路将自己驮到胭脂洲的那匹马!那初晴姑娘,就是……
脑子里闪过这个猜测后,凌励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这马既是送给舒姑娘了,为何又到你手里了?”凌励急切问道。这匹马的主人,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殿下忘了么,南越的和亲使团这个月启程去北寂,舒眉姑娘担心生在南边的它不适应北边寒冷的气候,便又将它回送给我了。”
“和亲使团已经出发了?!”
“嗯,我来安源前一日走的,那日我还带着吉兆去北城门外送了一段……”
“这么说,和亲使团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
“是啊,我估计这两日也快到北寂边境了吧。”
凌励脸色剧变,当即丢下手中的马缰,朝沈著走过去,“你下来,吉兆归我了。”
“殿下看上吉兆了?”沈著一时有些发懵,没搞懂他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我用越影跟你换。”
沈著瞥了眼旁边那匹体型健壮、毛发铮亮的大宛马,当即翻身下马,爽快道:“只要殿下不反悔就好。”
凌励接过沈著递来的马缰,转身对窦骥道:“去通知一队的骁骑营兄弟,准备即刻出发,我要去一趟北寂。”
“殿下,您说去哪儿?”窦骥一脸惶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北寂。”说着,凌励翻身跃上马背,“我先去送送沈大人,你们收拾好了速来六里峡汇合。”
窦骥应声离开,沈著却一头雾水,“殿下,您,您这么着急去北寂做什么?”
“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去确认一下。”说罢,他一夹马腹,吉兆便撒开蹄子欢快地朝营地外跑去了。
沈著楞了一下,当即翻身跃上越影,策马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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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南越,早已草长莺飞、杂花生树,而北方大地却才刚刚苏醒。和亲使团一路向北,翻过大青山后,一路的景色仍如冬日般萧疏苍茫,刚刚开始解冻的黑土地上,只有零星可见的草芽儿。
“都三月天了,居然还这么冷,真不知道冬天得冷成什么样子……”霜降搓了搓手,从马车座下的箱子里找出了夹棉的披风,递给舒眉道:“郡主还是披上吧,方才鸿胪寺的吴大人说,我们今儿傍晚就能赶到边境哨卡,北寂的迎亲使臣带着仪仗队早已等在那里了,若冻病了,怕出席不了晚上的接风宴。”
“好。”舒眉言听计从,接过披风裹上,盖住了一身红得刺目的嫁衣。
从永定出发以来,舒眉情绪就格外低沉。她远嫁北寂,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留在京都的祖父母。和亲使团出发前,她便劝祖父辞去官职,可祖父没有答应,说西境之战让国库巨耗,如今亟待推行富民强国的新政,他已向承德帝上疏了均公田、厚农桑、减徭役、兴百业等理政新策,不能一走了之。
祖父不愿意辞官,凌昭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原以为,凌昭会在她离开永定后就出手。可这一路竟走得十分平顺,马上就要进入北寂国境了。也许是自己猜错了,凌昭决定放过自己了?
傍晚时候,舒眉乘坐的马车在一片清枝萧疏的林地间停了下来。
很快,鸿胪寺的送亲使臣吴铖便过来禀报,“过了这片青杠林,前面就是北寂的边境哨卡了。请郡主整理好妆容,准备一会儿接见迎亲使臣。”
舒眉点点头,让霜降安排陪嫁丫鬟们依次送上盆巾洗漱、化妆。
已是日落时分,斜阳穿过枝叶稀疏的林梢,在林地上投下斑驳的枝影。看着周围瘦削的山林,柏安想起在六里峡那片林地遭遇饿狼的经历。他望向前面披红着彩的送亲马车,莫名地有些不安。
“这林子里,会不会有狼啊?”柏安转头询问吴铖。
“大白天的,我们这么多人,有狼它们也不敢来啊。”吴铖笑道,“柏大夫放心好了,我们这一路的歇息地,都是送亲护卫军提前选好的……”
“呜呜,呜呜呜——”
吴铖的话还没落地,林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哨音。众人都愣了一下,纷纷竖耳四望,护卫军统领张敬当即拔出长剑,高声吩咐道:“全体注意,护卫郡主!”
看见这般阵仗,吴铖看向柏安的脸顿时失了颜色,“你,你这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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