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一场大火将燕府烧尽了的那一夜。
实则是下着雨的。
一家,又一家,上京/城那些姻亲故交……
燕飞跪着一家一家求过去。
只求有人能帮燕家说一句话。
哪怕是帮着让父亲从昭狱出来也可。
那些人家的门,都是紧闭的。
“求求你们!我的兄长已经战死沙场。”
“我父亲也要死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阿爹。”
她的身后,也跪着一个人。
那个父亲生前,为她铺了一条坦途的人。
她跪着不是求人救父亲。
她嫌弃父亲铺的坦途太过狭窄。
找了一条更为宽敞的路。
她求自己让她去走那更宽敞的路。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瘫软在雨地里。
燕飞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都空了。
父亲的养女,他的故交遗女,赵今微。
燕家还没有败,就已经背叛了燕家。
她曾亲耳听赵今微玩笑般的说自己若非当年投错了胎,合该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那个时候,人人都说赵今微对父亲多么的爱戴。
多么感激父亲收养她。
于是,拿养父当亲生父亲一般尊敬。
那个时候,燕家小飞是嚣张跋扈的。
那个时候,燕家赵今微是纯孝至善的。
到头来,赵今微之所以爱戴濡慕父亲,
非是因为父亲是父亲。
而是因为父亲是太子太师。
大周朝一品大臣,士林文人之首。
父亲勤恳一生的荣耀,换来了赵今微说起自己是燕衡之女时,
别人钦佩又艳羡的目光。
赵今微对父亲当然有濡慕之情,可更多的是对他身份地位的仰望。
一旦燕衡变成逆太子帮凶,
她立刻就不想做父亲的亲生女儿了。
或许在旁人看来,赵今微做的并没有错。
人人都有慕强之心。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赵今微的选择无可厚非。
燕飞看不起赵今微,顶着燕衡之女的身份,哪怕败也应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她当初既已经选择了不一样的路。
就不应该那样坦然地用父亲的名头折腰。
这将父亲置于何地?
三年过去,赵今微求得会是来做昭阳王的身边人吗?
沉思中,燕飞听到萧执有点讽刺的话语。
“没错,外面那个燕衡之女,就是你的养妹赵今微。”
他难得有微笑,目光不离她,像在密切注意她的反应。
燕飞不发一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见惊异之色。
当初赵今微能踩着燕家寻更好的路。
今日这样做又有何奇怪呢?
她这么低眉顺眼的,萧执顿时没了脾气。
心头涌起丝好奇,从前她在前太子面前,也是这样温驯得像头鹿?
门外,太妃还在和永泰大长公主打机锋。
太妃自顾自地说,
“我虽一直窝在这小地方,也曾听说,当年燕家一门上下,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从未听说过燕太师居然有个女儿存活在世。”
“今日突然听闻,大为惊讶。”
“听说燕太师乃是帮着前太子逆反,被陛下扔到昭狱里。”
“按说,这燕太师之女不应该流放?为何能够来我家?”
太妃哎呀呀一声,
“公主娘娘,你要退亲,我们也退了。”
“可也不该送个贼人的女儿来祸害我家呀。”
“这是打量着昭阳王府没人了?我儿只是腿伤了,不是人死了。就算我儿死了,那也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在。”
她话音未落,气势飙涨,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了风沙浴血之气。
中年丧夫的昭阳王太妃,能以寡妇之身,带大嗣子,顺利承爵。
又岂是能小觑的?
太妃一拍桌子,拉住永泰大长公主的手,脸上笑得极为亲切。
“来人!去官府报官,就说咱们家有一个罪犯之后……”
永泰大长公主极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眉头和心中都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僵着身子,听见面前笑得和善的太妃对自己说,
“公主娘娘,你放心,我会让府中长史写陈情书,上陈陛下的。”
言辞入耳,带起一阵轰鸣。
永泰大长公主突然明白自己刚刚为何心中狂跳。
那不是在跳,那是在后悔。
很后悔!
屋内,昭阳王太妃口中那个还没死的儿子,嘴角抽了抽。
他沉默半晌,
“明儿个,你不用去柴房劈柴,跟在我身边。”
“不,从今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准离开扶风馆。”
“就算母亲那里要你过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