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鬼魂,死无所依,结为阴灵。
或倚草附木,或作为阴怪,悲号于天穹之下。呻吟于风雨之时,瘟疫蔓延、六畜田蚕都被阴气侵扰,顿时山寨内部牛吼狗吠,鸡犬不宁。
只见天上:
云如黑墨,血下如雨。
烟烧张天,不辨其形。
阴诡阵阵,恶气滚滚。
无数的鬼怪,潜伏在黑雾之中,包围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山寨。
山寨中,年轻男人们面色一紧,纷纷拿出武器冲了出来,女人们连忙抱着孩子们往房子里躲去。
与此同时,这寨子中的寨老,怒目圆瞪,拿着梨木拐杖,勐的一顿!
这是刚刚那个句偻的老人,此刻却显得格外高大。
他大声喊道:“小老十!把猪放着!进去让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出来,妇孺都藏起来,今天有恶客来了!”
随着他的话语,却见他的身后竟然迸发出宏伟的能量,铺天盖地,居然也形成了一股股阴风。
这也是一位巫觋,不过不是鬼巫,并且修为丝毫不逊色外面的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寨,横竖不过千把人,竟然也有一位八品的寨老!
可见巫神山腹地的人口素质。
那八品的寨老抬头看向天穹笼罩的无数冤魂。
在他的身后,就是这个山寨的祠堂。
他走到祠堂面前,大声喊道:“祖宗在上,厉家寨每岁亲祭、遂耕耤田,牲帛醴齐之仪齐备,今用申祭告,有恶客来,欲害子孙,请祖宗显灵!”
随着他的话语,可以看见,原本普普通通的祠堂,突然有无数的先祖阴魂复现出来。
轰然一声,祠堂内涌出无数的金光。
又见:
风声浓浓,金光闪闪。
烟气腾腾,骂声轰轰。
清气漫漫,祖宗显灵。
这些平素里山寨祭祀的祖宗牌位,此刻全部开始发抖,发热,有无数阴魂从中冒了出来,飘飘荡荡,与外面的万鬼对峙。
他们全都怒气冲冲,指着外面的无祀恶鬼喝骂。
只是,和那些无祀阴魂相比,这座祠堂里的阴魂,身边有香火围绕,有愿力加持,还有边豆鹿脯、猪臡奠帛,悬在四周,可以明显看出区别。
有人常年祭祀,和无人祭祀的区别。
外面无主万鬼,听见了里面的骂声,骂声对着这座山寨龇牙咧嘴,他们闻到了,血食的味道!
无人祭祀,没有香火,还被鬼巫奴役,那就只能根据鬼巫的驱使,自己去找血食!
这些孤魂野鬼已经按捺不住了,没有香火,那他们就要血食!
这座寨子就是个不错的目标!
若是平时,这些孤魂野鬼断然不敢侵入这些山寨。
正如之前看见的,这个山寨的祠堂有祖宗保佑,也有一位八品寨老镇守,寻常孤魂野鬼进来,肯定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能在巫神山立足,这些寨子肯定都是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关键时刻是能够拿得出手,有自保之力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三位鬼巫召集他们,给他们撑腰,此刻结成一体,定然能将这山寨吃的干干净净,留不下一根骨头!
那八品寨老,有了身后的祖宗先灵撑腰之后,胆气也大了许多,他主动走上前来,对着那漫天鬼影,说起了祝辞!
没错,是祝辞,这八品寨老,虽然不是祝人,但似乎也在某些地方零零碎碎的拿到了一些祝人的术法,用在了此处。
他震动声音,大声对着外面的鬼群喊道:“普天之下,后土之上,无不有人,无不有鬼神。人鬼之道、幽明虽殊、其理则一。”
“今山寨治民事神、已有定制。尚念冥冥之中无祀鬼神者众,谨于今年来月十五日,于寨北设坛、置备牲酒羹饭、享祭无祀鬼神等众,以次就坐、尽欢而退,其心在务在恭敬神明、和睦乡里!”
“鬼依人而食香火,人敬鬼而知司法,灵必无私、一体昭报,如此,则鬼神有鉴察之明,在场鬼灵等众、至日悉赴坛所、普享一祭!”
祝词一出,就看见外面的鬼群气势为之一滞。
眼前的八品寨老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他们愿意退去,那么下个月的十五号,他会举行一场祭祀,为自己等人提供香火。
说实话,他们被聚集起来,所求的也不过一顿血食,若是能有香火祭祀,那何必还要和对面拼命呢?
看那些祠堂里的祖宗先灵,再看那个八品巫觋,都不是好惹的啊,一拥而上或许能赢,但大家绝对死伤惨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鬼巫,从阴风阵阵的鬼群中,走了出来。
是那个中年人,还有光头。
为首的中年人笑着说道:“老人家,不要着急,我们只是来问点事情而已,问完就走。”
看见走出来两个八品,那寨老面色一变,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几位想问什么?还有,如果只是问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居然还召集百鬼包围四周?”
“噢,我们兄弟几个长相丑恶,怕出来惹得大家不高兴,所以商议了一下,先召集百鬼,然后再问,想来老人家应该就知无不言了,不至于有什么口角。”中年人笑着说道。
寨老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他还是说道:“大可不必,不如几位退散鬼群,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说,想要问什么,自然不会隐瞒。”
“坐下来说就不必了,我们问完就走,就是想问问,这个寨子,之前见没见过一头青鳞龙驹从天上划过?我们是奉一位大人物之命,前来询问的。”中年人彬彬有礼的说道。
听见这话,寨老思考了一下,他一边戒备着,一边说道:“老朽不知道龙驹是什么东西,但要说青鳞,几天前倒是见过一头青色鳞片的四足怪兽从天空掠过,一直往东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青鳞龙驹。”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东西,往东边去了是吧?你确定没骗我?”中年人说道。
“当然不会隐瞒,厉家寨一向以诚待人!”老人点点头。
“那就好,那我们就去追了,多谢老人家。”中年人说着,潜入鬼群之中。
随后,鬼群也开始消失。
看见对方退去,老人虽然还有所戒备,但心中还是下意识的放松了一刹。
祠堂的先祖们也开始退去。
但是,就在这一刹——
地底,之前一直没出现的壮汉突然冒了出来,直接在鬼群撤退的掩护下,一拳轰向老人!
这一拳,打了个正着!
那壮汉,竟兼修了武道!一拳直接把老人轰了个筋断骨折!
与此同时,万鬼齐鸣!呼啸扑向村子!
而且,还伴随着中年人嚣狂的话语:“这个寨子,居然说谎,试图蒙蔽巫神山祝人,其罪当诛!我们便替大人收拾了你们!”
什么?你说往东边去了就是往东边去了?
不管,你肯定是说谎!
我说你说谎,你就是说谎!看你鬼鬼祟祟,一脸戒备的样子,是不是对祝人有意见?
你说你没有?那我可管不着。
反正,我们兄弟三人是帮那位祝人办事的!
扯上了这张虎皮,谁敢来管?
谁又会为了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山寨来得罪他们三个?
就算那位祝人事后问下来,也直接说是为了施展秘法,所以需要一些血祭。
再说,我们也不想血祭他们的,但是他们死活不配合,还对我们说谎,又对祝人不敬。
自己三个本来都准备走了,听见他侮辱祝人,这才愤而出手,诛灭了这寨子,为祝人立威出气。
《大明第一臣》
怎么,自己等人为了祝人尽心尽力,施展秘法为其寻找坐骑,还诛杀了对他不敬的乡野村巫,他还要怪自己三个人不成?
不过……这村子中的其他血食,宝物,祠堂里的那个灵牌……
反正那位巫神山祝人肯定用不着,当然是归我们了,都是捡的。
我们可是帮他找到了坐骑,这只是找到坐骑的一点点血祭而已,这血祭还是对方自找的。
至于被屠灭的厉家寨?
死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不管谁来问,他们都是欺瞒,侮辱祝人的罪人,自己则是出于义愤出手而已,并且,事后找到龙驹,说不定还能得到祝人的赏赐呢!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会低头看这些蝼蚁的。
他们很有经验。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大人物们确实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
这突然袭击,直接重创了八品的寨老!
突然被偷袭,又是以一敌三,如何能挡得住?
于是,几秒钟后——
阴风呼啸!
黑云崩塌下来,带着无穷无尽的鬼群,扑向了山寨之中!
祠堂中的祖宗先灵马上浮现,怒喝着迎向鬼群。
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能够听见很多声音。
有吮吸,咀嚼,啜糜血肉之声,嘤嘤哭声,哈哈笑声,咆孝怒声,混在在一起,传出数十里,和黑气一起,包围了这座山寨。
一个时辰过去。
这个寨子,再也找不出几个会动的。
整个地面完全变成了黏湖湖的粉红色,无数恶鬼趴在地上舔舐,互相抢夺。
路上糜肝肺,肠肚挂上楼。
臭秽铺满山,白骨不知谁。
人筋拉成线,魂魄有哀恸。
满地白骨,不知是人是畜,或许人畜皆有。
而在这寨子的中央,正摆着一场祭祀。
这是一场典型的血祭。
这一秘法,要用脑,血作为祭品,来追随因果。
具体方法也很简单。
将赤金打成上平下锐的管子,炙于烈火之中,烧的通红。
然后,把要提取记忆的人,背剪绑缚于桩上,分开顶发,取过炙热空心金管,照头上顶心凿下去,吸那髓脑来吃。
再将魂魄从肉身里逼出,以金火炼之,迫其真灵现身,从中抽出因果联系。
真灵为因果联系的关键,记忆作为线索指引。
如此一来,双管齐下,以因果为主干,记忆为末节,在大部分情况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不过,这秘法其实还是有些鸡肋。
因为……如果对方记忆里有这个东西的话,他只要说出来,其实顺着找,也不难。
再说,牵扯因果这种事,也不一定非得杀人,有很多秘法都可以从活人身上找出因果联系,不必非要弄死人,然后把真灵抽出来。
所以,这真的就只是一个乡下野巫的破烂秘法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
还是有用的。
其他两个人紧张的盯着中年人,生怕他失败。
如果失败的话,那对祝人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在他们看来,中间扯虎皮做这些事情,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要把祝人吩咐下来的事情给完成,那样他们做这些,才有人撑腰。
过了好一会,那中年人睁开眼睛。
“找到了!肯定没人比我们更快,走,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回去找那些山神。”他催促道。
他的的确确感应到了那匹龙驹的位置!
其他两人立刻振奋起来。
他们马上开始搜集这里用得上的东西。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死去的阴魂,这个寨子原本生活着的人,所有的魂魄都被这些鬼巫拘走,不得轮回。
他们将会成为那些鬼群中的一员,会被灌入恐惧,怨念,最终为鬼巫所驱使。
然后,便是这里的祠堂灵牌。
把里面的阴魂都抹掉,这些用槐木所制的灵牌,便是能容纳许多阴魂的容器,可以让他们操纵的鬼魂数量大增。
再之后,便是一颗血丹,是用这千把人剩余的血肉所炼。
这寨子太穷,没什么法宝,但还是有些草药矿石之类的,也可以收起来。
把这些打包收好,花费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然后,他们便返回了山神之前约定好要回归的地方。
可以通知其他山神,他们找到位置了。
这首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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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正在闭目思索着修行上的问题的李启,突然睁眼了。
“这……什么感觉?为什么会肩上一沉,有血光朝我涌来?”李启皱眉。
巫觋常常会有心血来潮,这个说过很多次。
就在刚刚,李启就有了这种感受。
好像,有一笔血债的因果,算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应该不是整体,他只承担了一部分连带的因果。
啊?他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