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环顾这个小小的部落。
说是部落，其实只是个家庭而已，这个世界似乎远远没有发展出城市之类的东西，他们所有的纽带都建立在血缘之上。
不过对应的，家庭中的新生儿，只会留下长男和女性，除此以外的男性，将会在成年之后被逐出部落，寻找别的家庭。
李启看着这个部落，有十七个人，几对父母和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互相是姨婶和叔舅，甥侄和甥侄女，大家都在一起生活。
但是没有夫妻，这里是群婚制，只要不是亲属，那么所有男人和所有女人都是互相共享的，生下来的孩子则也属于部落共同抚养，从外面部落来的男性会和留下来的女性生下合格的下一代，基本上杜绝了近亲繁殖。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老祖母，李启知道，对方已经四十岁了，已经衰老不堪，随时可能死去，不过因为她的儿子是曾经的长男，也是目前这个家庭的家长，所以还能留在这里。
正常来说，在这个年纪的老人是会被丢弃的，这样可以节约食物，也不需要照顾老人，但是这个家庭的家长显然是个不对劲的。
他不仅没有丢下老人，反而尽力照顾，让老祖母得以活到了四十岁高龄。
此刻已经是夜晚了，除了几个最小的孩子依然活力满满之外，每个人的动作都极为迟缓，显然他们都已精疲力尽。
今天他们也是劳作了一整天，女人们剥皮，收集油脂，晾干植物，还走了很长一段路想办法找无风地带做饭。
男人们则打回来一只猎物，是一只脂肪丰腴的大鱼，足够全家人吃两天时间，这代表起码两天内不会挨饿，不会挨冻了。
油脂是很重要的物资，不管是吃，用来给衣服抹油保暖，还是直接点燃取暖都是非常好的，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油脂甚至可以说是硬通货。
这个部落分工非常明确，就连孩子们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们在火边嬉闹的同时也在帮忙做事，一边帮忙，一边学习这些工作，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小孩子们也会时不时的去找些植物根作为柴火，或是给一些类似老鼠一样的小型生物剥皮，通过这个手段练习给大型猎物剥皮的能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每天都要重复这些乏味的工作，以让自己存活的久一点，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的久一点。
但能生存下去，那有什么不好的呢？没有人想死，这是求生的本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本能，他们才得以延续。
如果是人道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大概会迅速把这些凡人和当地的动物一起分析确定形态，然后改造整颗星球，在这里造城市，完善基建，然后把这些原住民保留样本之后全部做掉。
在人道的眼里，这些凡人和动物并无区别，根本没有脱离生物本能，不值得浪费时间，采集样本之后直接去除掉就行。
当然，实际上这颗星球并没有价值，既没有值得开采的矿产，也没有本地独有的资源，就连物种都平平无奇，没几个有天赋的。
也就是说，连开采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忽略掉就好。
这种境况导致了他们无法发展出更高级的文明，但也不需要担忧外界的侵蚀，就好像是海底的大王具足虫或者鲎一样。
没什么肉，所以没人吃他。
他自己也没什么动力，在海底趴个几亿年也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也不怪人道看不起，这样的世界，尽管大量存在，但确实没什么意义可言，科技在这里因为气候的原因几乎绝缘，修行手段也近乎没有。
文明之火，在这片地区燃不起来。
类人生物出现已经有两亿年，进化出高等智慧生命之后，又有两亿年过去了，但仍像从前一样生活着，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和恐龙的境况差不多。
就这么持续下去，一直到某一天出现天灾，然后灭绝。
无数的世界，都是这么个结局，都是这么个情况，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了。
因为，世界这种构筑没有了，天体的存在取代了世界，世界之间的道则微妙差异也变少了，虽然一个个‘单体宇宙’之中也产生了大量的特异道则，但相较于世界的密度，宇宙实在是太稀疏了。
而这直接导致了大量特产的消失，特殊物种也变少了不少。
不过也有好处。
那就是至少九万亿倍的物质密度，能够在数量上弥补这一点，因此在特产的总量上，反而还多出了不少。
但是吧……出现几率小了，总量却多了，代表‘垫脚石’也变多了。
这种毫无希望的世界，也变得更多了，大量的凡人充斥着情绪，主观意志的数量也变多了，与之对应的……
“魔念的数量也变多了，欲界崩碎，好像并没有对魔道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是天魔找补回来了吗？”李启这么想着。
欲界崩碎，理论上是会对魔道造成影响的。
但是，宇宙物质的扩大，智慧生命的增多，让魔道反而更加强盛了一些，想来类似于‘梦想之城’之类的地方也增多了至少九万亿倍吧。
这或许足够弥补欲界带来的损失了。
李启叹了口气，宇宙的每一丝改变，都对应了大道统们所希冀的方向，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去抉择啊。
这么想着的同时，李启也已经来到了部落之中，部落的住民们也看见了李启。
李启立刻得到了欢迎，没有人在乎他是陌生人，他几乎是立刻就被接纳了。
这个部落欢迎他，然后拿出木炭，在李启的皮肤上绘画，木炭画出一道道条纹，那是欢迎的仪式。
不是什么洗脑之类的手段，这只是单纯的‘传统’而已。
男人将会在成年之后离开家庭，前往荒野之中，他们必须独自生存很久很久，一直到他们有运气能够碰见第二个部落。
这个过程中相当一部分‘弱者’会被淘汰掉，必须能够独自在雪原荒野之中生存的男人才有机会找到第二个家。
而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么这个新家也会非常乐意接纳一个强壮，并且有能力在雪原之中独自生存的男性。
他们热烈欢迎了李启，并且一上来，女人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这个陌生男人交配，这是难得的机会，可以为家族增添不同血脉的新生儿。
众所周知，血脉越杂，族群就越健康，这是传统。
李启对此当然是敬谢不敏，他拒绝了邀请，这引来了族群的疑惑不解。
李启却也没有解释，因为家长会帮他挡下这一切的。
果不其然，这个家长出来，咕哝了几句，大概就是，李启已经很饿了，没有体力，先吃饭，明天再说别的之类的云云。
其他人也很理解，他们立刻拿出自己的食物分给李启。
淳朴的原始部落并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尽管粗野残暴，没有任何公序良俗可言，因为没有食物而抛弃老人，抢劫其他部落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却也透露出一股野蛮之中的纯良。
残暴，愚笨，却并不狡诈，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一点憨直的可爱，尽管这可爱很可能是从血肉模糊的猎物尸体上看见的。
但这些都没对李启造成什么波动，他只是走过了这些流程，然后和这个地方的家长单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其他人已经开始休息了，之前找李启失败的那些女人也各自找了别的男伴，开始了日常的繁殖活动。
他们的居住地不固定，有山洞就住山洞，没山洞就会搭建雪屋，所有人都在雪屋里面生活，繁殖自然也不避讳其他人。
没必要避讳，大家都是家人，家人之间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私可言。
况且，寒冷的天气下，最方便取暖的方式，其实就是同族的皮肤，这甚至比火焰更加温暖，大家的体温总是相近，能让双方都得到暖和的一晚上。
对这些土著来说，所有人挤在一起，用盖在用许多张毛皮缝制而成的毛毯下，是最暖和的方式，就像是企鹅在暴风雪里挤来挤去。
企鹅能靠同伴的体温在零下七十度的风暴里繁衍生息，这里的土著自然也能，更别说他们甚至还会用猎物的脂肪点火，这甚至能让雪屋里的温度升到零下二十度。
这可太暖和了。
不过，李启和家长没有待在温暖的雪屋里，他们坐在雪屋外面，承受着这颗星球沉默的严寒，还好今晚没有风，所以并不显得狼狈。
没有风，荒原就显得格外寂静，尽管到处都是冰和雪，但既不潮湿，也不会有植物开花，这是一片冰封的荒原，除了最简单的植物和最适应的动物外，其他生物都不适合居住。
由于无法种植作物，这个地方也就无法养殖家畜，因此，大多数霜寒冰盖上的聚落都是通过狩猎和采集来维持生计的，通过其他动物和最简单的植物和海藻来维持他们的生活。
不过，冰原之下是温暖的海洋，那里就是生物的天堂了。
冰原是零下七十度，但海洋却能达到零下两度左右，可以说是暖和的无以复加，因此捕鱼和捕捉海兽也是必不可少的能耐，他们所用的油脂也多半是利用海兽的脂肪。
两人都穿着皮毛，打扮和土著并无二致，不过李启的是幻化而来，而对方是真的这么穿着，他真的是一身本地动物的皮毛。
家长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不过从外表上来看已经是个天下的中年人了，牙齿尖利，身体粗大，接近三米高，是个典型的极地怪物，是这片地区的顶级掠食者。
当然，哪怕放在整个宇宙，对方也是顶级掠食者之一，不知道为什么缩这个地方
随后，李启开口说道：“无论在哪个国家、地区、集落均不乏受排挤之人，理由可谓千奇百怪，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李启用的并非是土著语，而是典型的天下雅言。
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因为很显然，这位家长并没有遭到排挤，正相反，他是土著们极为信赖的人，甚至可以因为他们的命令就供养老祖母这个没有劳动能力的人。
要知道，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没有劳动能力，只能吃白饭的老人，可是很麻烦的。
不过，对方显然知道李启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说道：“这里是家，我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吗？”
李启摇了摇头：“这里不是你的家。”
“这话你说了恐怕不算。”对方笑了笑。
李启则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一位三品，待在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地方，说什么家人，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啊。”
“很难吗？被人接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个理由足够了吧？与其奔波于天地之间，恍恍惚惚不知所措，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家长如此说道。
“奔波于天地之间……这倒也是，以你的种族来看，奔波或许是无法避免的。”李启点了点头。
他是知道的，眼前的家长，是一位中微鸟，是一位能够站在时间尽头的终极观测者，也就是和李启同级的三品。
不过，中微鸟的特性，规定了他们几乎无法和常态的生物进行沟通，他们如果保持着‘本体’，那么就会和一切引力以外的基本相互作用绝缘。
也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几乎与所有文明都完全断绝关系，只能一个文明孤独的在宇宙之中回荡。
在他们掌握变化之术之前，他们永远是宇宙之中的孤独旅客，因为他们在九品的时候也可能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在宇宙之中穿梭。
但问题在于，穿梭是穿梭了，他们除了引力井之外，什么也不能发现。
对他们来说，这个宇宙没有天体，有的只是一个个引力井，而引力井里什么都没有。
中微鸟们，注定孤独。
“不过……这样的孤独，居然能让你感觉到不快吗？”李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