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处于琐罗亚斯德教派的地下迷宫中,美杜莎的房间和冥灵的房间却是完不同的风格。既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也没有昂贵奢华的摆件。如果硬要找出什么特点的话,那么就是舒适。
不管视觉上,还是气氛上,这间屋子都给人一种极其舒适的感觉。宽松柔软的巨大床垫,简洁实用的家居风格,当然也包括蜷缩在床上的那名诡魅如蛇的女子。在柔和温馨的灯光下,每一名跨进这间房屋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卸下心头的重担,想要躺进那架巨大而又柔软的床中沉沉睡去。
这间屋子回归了房屋带给人的,最本源的功能,那就是庇护和放松。当然如果能再搂着躺在床上那名女子就更好了,想必没人会讨厌这种压在臂膀上的额外负担。
此刻美杜莎正横卧在床上,捉着自己的一只美足,眯缝起一对黄金冷瞳细细的打量着。审视良久,才伸出手中精致小巧的锉刀,轻轻的在趾缝处打磨两下。然后再换个角度继续仔细的观察,寻找下一处瑕疵。
因为浑身都生满了细小坚硬的鳞片,令她在温煦暧昧的灯光下闪耀着粼粼的波光,就好似一潭微风吹拂下的清泉。然而在类似足趾这样的地方,这些和圆珠笔头差不多大小的坚硬鳞片则会带来一些小小的困扰。
人体毕竟和蛇类不同,身上总有类似手指脚趾这样有折角的地方,也有一些不甚方便的褶皱缝隙,因此美杜莎要经常的打磨这些部位的鳞片,让自己剧烈运动的时候不至于产生影响。
对于她来说,舒适是她极度追求的基本要素。即便是在举行血祭的仓库,短暂的休息时间中也要准备一个足够舒适的床垫。她的衣食住行在舒适这一方面,无一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追求她认可的程度。并非像冥灵那样,一味的堆叠物质上的极限。美杜莎对舒适有个自我衡量的指标,相较于对上限的求索她更在意下限上的高标准。
精致的锉刀刀面是一层电镀的金刚石粉,和鳞片摩擦下迸发出细微的火星。美杜莎观察着自己晶莹圆润的足趾,突然烦躁起来,一把将锉刀丢了出去蜷回了被子中。
她看了冥灵的行动录像,也翻阅了行动报告,并且通过稻荷问到了很多细节上的上事情。得出的结论让她十分沮丧。如果这次行动交给她来,她当然有把握把事情做到完美无缺,让任源连一个手指都跑不出去。
但是问题并不是出现在任源通过何种手段逃掉上,而是在于他还能拿出多少手段来应对己方的策略。整个抓捕计划在她看来,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任源程就像是在逗孩子一样把七罪部队耍得团团转。尤其是最后的爆炸,简直就是自己上次失误的翻版。
表明上来看好像是任源勉强逃脱,可美杜莎和冥灵这些新生代大大不同。她十分清楚伪神之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从结果上来看,是任源放了七罪部队一马也不好说。杀死他也许不难,但不能活捉他的话那么一切努力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难道说一切注定还是要回到,十年前那个结局?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美杜莎越想越烦躁,双眸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美杜莎收敛了情绪淡淡说道“进来。”
“大人,主教大人在虚无之间招您觐见。”白发的青年男祭司莱瑞,推门而入敬声说道
“普罗米修斯找我?怎么不是叶灵来通知?”美杜莎疑惑的问道,莱瑞是她的下属祭司,如果老普有什么事找她,理应是叶灵来通知。
“叶祭司还有别的事物在身,刚刚遇到我便叫我转告您了。”
“你和叶灵,很熟啊?”美杜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记得,你的教名‘凡星’便是叶灵帮你取的?”
莱瑞一时摸不清楚美杜莎的意思,不敢贸然开口,唯唯诺诺的说道“是的,属下是丁酉年获得光明神的垂青,当时是叶祭司主持的受洗。”
“能得叶灵主持的洗礼可不容易啊。”美杜莎意味深长的说道“盯着点实验室不要出差错,我去见主教了。”
美杜莎说完便离去了,只留下莱瑞渗出了满头的冷汗…
…
“你找我什么事。”美杜莎推门而入,没有外人在场,她也懒得使用敬语。
“冥灵的行动录像,你看过了吗?”普罗米修斯仍稳稳地坐在房间中央,黑暗中他的声音愈发的飘渺空灵,让人难以察觉他身在何处。
美杜莎不喜久站,屈腿斜坐于地“看过了。”
“你有几分把握活捉他?”
“我有把握让他十年之后再和你见面。”
“可是,我们等不了十年了。”普罗米修斯轻叹一声“我们需要他站到我们这一边。”
“那我做不到。”美杜莎顿了一下补充道“至少现在不行。”
普罗米修斯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悠悠的问道“我允许你动用所有的资源呢?”
“比如说?”
“你可以权处理这件事,教上下力支援你,无论你使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我只要他站到我们这边。”普罗米修斯语气平淡的说出了令美杜莎颇感意外的话
“你信得过我吗?”美杜莎略带嘲讽的反问
“难道我要相信布莱克吗?”
“这不是你相信我的理由吧?再说真的不计代价把伪神之躯抓来又怎么样?我们不是握着要比他更可靠的底牌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动用我们现在所有的底牌,你有多大把握活捉伪神之躯?”
“有必要吗?”美杜莎惊讶的向黑暗中那个身影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不确定,关于伪神之躯,我想有太多事情和我们预计中的不同了。”
“哦?怎么说?”
“如果资料记载无误的话,那么这次伪神之躯的反应本身就很有问题。话说回来,冥灵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怎么说的并不重要,他知道的太少了。”普罗米修斯说道“在他看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能活捉伪神之躯。”
“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美杜莎说道“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放过七罪部队?”
“也许他真的大意了吧。”普罗米修斯沉默片刻,带着几分轻笑说道“他可能没有料到将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局面,他离神的境界还太遥远了。”
“即便是知道伤流年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仍旧选择了大意吗?”美杜莎显然并不赞同普罗米修斯的观点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相信伤流年站到了我们这一边?”普罗米修斯反问道“他比你我更了解那个孩子。”
“那就更说不通了。”美杜莎沉声说道“难道说,他并不站在猎人那一边吗?”
普罗米修斯柔和的笑声在虚无之间中回荡,带着几分长辈看待晚辈的宠溺意味
“你认为,如果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又有谁能把锁链栓到他的脖子上呢?”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没有人能理解他,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每个人不都无法相互理解吗?能够理解我们的只有神明。只是相比于别人,我想我可能更了解他一些。”
“那么你怎么能确定,我活捉到他,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让你握住锁链的另一头?”
“我是要打开他的枷锁,而不是给他束缚上一个新的枷锁。”普罗米修斯解释道“他会心甘情愿的戴上猎人的锁链,是因为他认为这样使他获得了更大的自由,有了达成愿望的机会。而我会让他知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唯有神明才能真正满足他的渴望。神明的作品不应该在尘世中蒙尘,而应该沐浴在神的光辉中,为歌颂神明的伟大而绽放光芒。”
短暂的沉寂之后,美杜莎冷笑出声“我明白了,你不相信布莱克,也不相信隐,更不相信我。但是你相信伪神之躯是吗?即便他曾经骗过你?”
“这无关乎信任问题。”普罗米修斯严肃的说道“我们没有直接对话神明的权利,但是他有,仅此一点他的站队就至关重要。猎人们畏惧他的力量,我们则需要他的力量。”
“需要他的力量?”美杜莎嗤笑道“需要他再去骗一次神明吗?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你知能的神都被他耍了。”
“没有人能与神明抗衡,谎言在神明面前毫无意义。”普罗米修斯平静的说道“他自以为欺骗了神明,可在永恒面前一切都是虚妄,他所有的挣扎和抵抗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神明早就看穿了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
“你就那么自信,他会相信你?”美杜莎质疑道“他凭什么会认同你的计划?”
“因为我能够完成他的愿望。”普罗米修斯淡淡一笑“仅此而已,但这已足够了。”
“那事情不就简单了吗?你和他面对面坐着谈一次,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美杜莎挖苦道“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
“那么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放过冥灵他们一马呢?”普罗米修斯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
“他知道我能给他什么。为此他等了我十年。”普罗米修斯说道“而现在,他要我向他证明,我有这个能力。”
“所以你抓来伤流年,还让冥灵出手…”美杜莎不禁愕然
“把他从牢笼里放出来只是告诉他我准备好了而已。”普罗米修斯淡然说道“而抓到他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这一步,我想要交给你来做。”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美杜莎忍不住问道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我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妨,我想时间上,倒也没有那么紧迫。”
“你不会只有我这一手准备吧?”美杜莎眯起眼睛问道“你怎么保证有冲突的时候,我的一切要求都能被满足?”
“我还是很信任你的。”普罗米修斯淡淡说道“你不必在意别的,你什么时候有把握活捉他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我自然力支持你。”
“那么隐和布莱克那边?”
“你亦不必在意。”
美杜莎默然良久,重重的说了一声“好。”
“哦,对了。”普罗米修斯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处理一下。”
“什么事?”
“转生之地出了点问题,把它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