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突如起来的声响,站在大厅中的五个人下意识的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而就在脖子已经扭到了一半的时候,凤辉祭司突然惊醒顿住了动作,死死的捂住了右眼脱口大吼道
“别去看!”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来不及了。因为站立角度的关系,其余四人远不像坐在座位中的他那样需要扭头回望。只要简单的转动视线,就能通过敞开的大门清晰看到站在外面的一男一女。
这边任源选择故意出声引起对方的注意,而不是伺机潜行偷袭。一方面是因为洗礼厅外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加之大门敞开并没有什么很好的遮蔽物。另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对方只要看过来偷袭便已经完成了。
包括邪心祭司在内的四人循着声音,自然的看了过来,而在双方视线交接的刹那,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仿佛陷入了冬眠的青蛇,又好似蜷缩不动的陆龟,四人瞬间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对外界的刺激再没有了任何反应。
在邪心等人看来,就好像凭空迈进了一个由最疯狂离奇的梦境所组成的,难以形容的诡谲世界。尽管双方之间还有着不小的距离,但远处那对略显椭圆的银灰色狐眸,瞬间占据了他们的视野。仿佛彼此无视了空间的隔阂亲密的贴合在了一起,耳边传来了令人浮想联翩的娇吟轻喘,鼻尖嗅则到了若有如无令人心醉的淡淡体香。
接着整个世界以自己为中心,迅速的旋转重构了起来。光线骤明骤暗的胡乱变幻着,上一秒洗礼厅古朴庄严的吊顶还在头顶,下一刻就被整齐摆满了座位的地板所替代了。四周的景象忽左忽右的变化着,恰似学前儿童手中乱拧的魔方。
方向感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连方向这个概念是否还存在都难以证明。众人完感觉不到重力对自己的拉扯,明明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剧烈搏动的心脏急得要从胸口中跳出来。可周身上下的肌肉却意外的极其放松和舒展,恍恍惚惚间使不出任何力气。
一种玄妙难明的感觉,替代了他们本身的认知。原本熟悉无比的三维世界,以一个新的面貌展现在了四人的面前。此时此刻他们好像停留在这个世界中,又好像跳脱出这个世界之外。在周围景物不断的扭转变幻中,越来越多的奇诡景象崭露了出来。那不是能够用言语和油彩,所能描绘的画面。
座椅、墙壁、地板、岩石乃至身上的长袍、纽扣、鞋袜、内衣等等等等,都已一种他们从未体验理解过的视角展现了出来。透过涂抹着清漆泛着乌沉油光的座椅扶手,他们能够轻松的看到隐藏在木料之中的每一丝细致的纹理,和切断的年轮那弯弯曲曲的走向。甚至能够看到那些早已干涸脱水的,原木纤维化的细胞壁之间紧密严正的排列。
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以这般匪夷所思的视角彻彻底底的解析重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映入眼帘的世界,如同褪净了衣物的少女,将掩藏在常识之下的现实巨细无靡的暴露了出来。骤然袭来的巨大信息流,蛮横粗暴的灌满了四人的大脑,令他们彻底迷失在了这不知是虚幻还是现实的梦幻世界中。
邪心祭司四人不是不知道追击而来的入侵者,其中一人乃是使用幻术的顶尖高手。他们也不是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已经身处于对方的幻术之中。但是当他们想要从中挣扎而起的时候,却彻底迷茫了。
眼前的一切真的只是虚构的幻境吗?还是说此刻展现在面前的,才是一直被自己视而不见的真实?如果说一个人意识的构建来源于其认知到的事物,那么保证其意识独立的墙壁,恰恰是其本身的愚昧和无知。
正是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无知,才将个体从浩瀚的现实之中分割开来。才让个体拥有了,去理解和认知这个世界的目标与动力。个体本能的不断去驱散眼前的迷雾,戳破环绕在自己周围的谎言,去寻求更深层次的真实。但同时却不过是扑进了更浓密的迷雾,和更严谨的谎言之中。
现实从来只是自以为是的认知产物,现实从来都不代表着真实。
不论对未知怀抱着多大的兴趣,不论追求真理的脚步有多么坚定。当将超越了个体认知的现实,突然大量的密集的频繁的展示在其面前的时候,换来的绝不会是大彻大悟,只会是彻底的崩坏与疯狂。
如果更加贴近真理的现实,仍是可笑的谎言与虚幻,那么自我认知的现实岂不是更大的笑话?和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绚烂疯狂的世界相比,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现实?如果眼前这片波澜壮阔的景象,这篇揭示了无视奥秘的史诗都是虚构的幻境。那么愚昧而又渺小的自己,所信仰的现实,还能算得上是现实吗?
意识越是想要从眼前这场梦幻世界中挣扎出来,对这片幻境的认知就变的越深。而越是了解这个难以言喻的世界,整个身心就在对真理与终极的本能向往中,陷得越沉。此刻邪心祭司等人确实明白自己身处幻境,但是他们已经彻底迷恋上了这片壮丽的幻境,再也不愿回首拥抱自己那单薄脆弱的“现实”了。
他们的肉体还停留在他们能够认知的世界里,而他们的思维已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真理的深渊。
“啊,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敏锐的察觉到了身畔同行者做了什么,任源忍不住出声吐槽道“你干什么了?别把难得的俘虏废了啊…”
“没干什么,只是让这些身处虚幻之中,却胆敢胡乱歪曲现实的蠢货,认识一下真理罢了。”采九儿轻笑着说道“你了解我的,我一向是个诲人不倦的好老师呢。”
“呵呵,那敢情好啊…”任源干笑着附和两声,心中不免有些可怜起这四个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的祭司了。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正撞上了愤怒中的千幻九尾。
“喂!你们几个!能听到我说话吗?”单手捂住右眼的凤辉祭司焦急的推搡着身前四人,然而却没有得到后者任何的反馈。千幻九尾采九儿一眼之威,竟然“恐”“怖”“如”“斯”。四名中阶异人刹那间,完失去了战斗力。
“嘁!就知道这些废物起不到什么作用!”虽然心中不满自己被美杜莎当作了弃子,但是对于教派这些中层战力的看法,两人的观点倒是一致。在他看来想要和后面那两头怪物抗衡非要美杜莎前来不可,这些防守小队不管是信徒还是带队祭司,莫说成为战力根本就是挡腿的累赘。
睁圆了左眼的凤辉祭司四下看去,映射进金黄瞳孔的世界正在看似缓慢,实则惊人的速度发生着不知名变化。他很清楚这是因为洗礼厅外的千幻九尾,张开了自己的独立领域“森罗万象”,正在用自己的现实来沾染现实世界。
“还有一个没搞定欸。”任源指着正从座位中站起身来背对着两人的前者,调侃道“这个家伙倒是机灵得很,一定是个只对女性感兴趣的铁直男,早知道就让你来喊了。”
“垂死挣扎罢了。”采九儿没有理会任源的调侃,背着双手冷笑道“不过多拖个半秒而已。”
这边已经堕入采九儿领域中的凤辉祭司,借助那颗奇特的左眼立刻察觉到了危险。对于采九儿来说并不是只有视觉接触才能对目标发动幻术,甚至只要她想完不需要选定发动幻术的目标。因为在其独立领域森罗万象覆盖的范围内,只有她认为的现实才是现实,其余一切皆为虚幻。能够被认知的现实,早已不存在了。
不仅仅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乃至第六感都能成为目标陷入幻境的媒介。只要踏入森罗万象的对象想要对周围进行感知,他感知到的必然就是属于采九儿的独立现实。因此任源才会对鱼谦说,即便依靠极高的异常等级几乎免疫了任何幻术手段的他,都无法对付采九儿。
因为她影响的不是作为目标的个体,而是这个世界的现实本身。
“森罗万象!这是那头怪物的独立领域森罗万象!”尽管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但凤辉祭司还是在他那无比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下,瞬间将眼前的变化和美杜莎给他的资料联系了起来“没有弱点的,终极幻术!”
在身前四名祭司陷入幻术,周围世界悄然变化间。背对着远处两人的凤辉祭司,也与邪心祭司等人同时感觉到了,从周身各个器官传来的反馈。鼻尖萦绕的淡雅清香,耳边传来的无声呢喃,口中翻动的滑润温热,遍体游走的轻盈抚摸。若非依靠嵌在左眼眶中的这枚黄金瞳保留一丝清明,他早已和其余四人落得同样下场了。
情知不妙的凤辉祭司,展现了无数次死里逃生锤炼出的狠辣果决。捂着右眼的手指弯曲如鹰爪,奋力一剜将眼球挖了出来掷到了地上。接着双指入耳,连同喷涌的污血生生将耳蜗从中扯了出来。紧着攥拳朝着鼻骨猛得凿了下去,用力之大将半张脸都砸出了骇人的凹陷。抬起拳头的时候,顺便张口吐出了大截嚼烂的肉舌。
整套自残的动作行云流水,看的远处的两人俱是一楞。任源经验何等丰富,明白后者并非陷入幻觉发狂自残乃是为了封闭感官,脱离采九儿森罗万象的影响。忍不住脱口称赞道“好小子,是个狠人啊!”
仅剩独目的凤辉祭司浑身突然燃起炽烈的火焰,夹杂着皮服焦灼的清脆爆音。回头瞥了眼仍静静站在远处的两人,金黄的独眼瞳孔中流露出滔天的恨意与怨毒。接着抬手在面前四名祭司身上飞快的各拍一下,化作团流星般的火光向洗礼厅外遁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任源还是清晰的看到了那抹从烈焰中射出的寒光,侧头对身畔的狐女道“那颗眼睛…”
“嗯,我看见了。”采九儿点点头道
“应该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