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昨晚的字条,是个提示。”
黎各反应了一会儿,“哦,你说那个保险箱里的东西……但你是怎么把它和戈培林联系在一块儿的?”
赫斯塔看了黎各一眼,“我要说了原因,你又要觉得我疯了。”
黎各撑着脸:“……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安娜,”赫斯塔低声道,“昨晚艾格尼丝用《指南》把我们骗到格雷斯剧场,然后零就在一个保险箱里拿出了一张字条——这事不是太巧了吗。”
“你还觉得这事是安娜干的——”
“难道戈培林真的会为了帮艾格尼丝圆谎,而专门放一个装着《指南》的保险箱在那儿吗?”
黎各陷入沉思,“确实……”
“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完全类人的机器人吗,如果她是从黄金时代留下的呢?母城里的失落科技那么多,谁又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更骇人的东西。”赫斯塔低声道,“而且你也看到了,今天安娜脸上有半点伤心吗?”
“……也许她只是不把情绪写在脸上?”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信,我昨晚——”
黎各等待着赫斯塔的下文,然而她突然噤声,然后低头用手揉着眼睛。
“你昨晚怎么了?”黎各问。
赫斯塔没有回答,她本想提一提昨晚潜入安娜行李间的种种,然而话到嘴边,赫斯塔忽然发现有一件事自己一直忽略了——那个时候,千叶小姐在哪儿?
当时黎各正因为制约时间在安全舱休息,而司雷昨晚一直扑在案件相关人等的审讯上,这两人都不可能为她守夜。
所以自己才能绕开所有人,前往安娜的书房。
除了黎各和司雷,这艘船上再没有任何值得完全信赖的人——当黎各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之时,千叶小姐会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吗?哪怕是某个比普通客舱更安全的房间……
“简……”黎各关切地凑过来,“你不要吓我……你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赫斯塔推开黎各的脸:“我好得很……你不要动不动就被吓。”
“那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你接着说,你昨晚怎么了?”
“该说的,我昨晚都和你讲过了,”赫斯塔目光低垂,“就是情绪激动了点,你应该信我的。”
“……我也不是说完全不信,但安娜图什么?还有,这些怀疑你都和千叶说过了吗?”
“还……没有。”赫斯塔低声道,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有一个……感觉……”
“什么?”
赫斯塔皱起眉头——千叶小姐,可能什么都知道。
但是,这些怀疑,要同黎各讲吗?
“简,你不要总是话说一半……”
“你不要总是这么急……”赫斯塔看向别处,“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感觉船上有人打算对安娜不利——她的身份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
黎各不置可否,“你该把这些话告诉千叶。”
“……我再想想,”赫斯塔轻声道,“主要是,千叶小姐这一趟最重要的事是保护伯山甫的安全,我不想拿别的事去打扰她。”
“那也不一定,虽然她一直都是一副什么也不想管的态度,但安娜是她的老师,可能会比其他人重要一些,”黎各附和道,“总之,把这些事情提前知会给她,总是好的。”
赫斯塔“嗯”了一声,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安娜必然清楚这一切问题的答案……或许,今晚应该再去查一遍她的书房。但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又该用什么借口解释这一行为呢。
赫斯塔轻轻抓了一下头发——昨晚应该克服厌恶,多聊几句的。
“啪嗒”。
一滴微弱的水声溅落在赫斯塔与黎各之间,两人同时抬头,一个身着黑色套头衫的荆棘僧侣映入她们眼帘——这人正抱着一根横在船体外的旗杆,悬在大约五六米高的位置。
在视线交汇的一刻,他的表情陷入了巨大的惊恐,这人紧紧抿住了嘴巴,朝黎各和赫斯塔拼命摇头,已经快要哭了出来。
赫斯塔两人立刻警觉,她们谨慎地观察四周,留心是否有人正在监视,然而整个露天甲板上根本没有什么可疑人影。
赫斯塔刚想开口问那人为什么会在那里,就看见对方伸出手指挡着嘴,颤抖着保持噤声的姿势。
赫斯塔望着他,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和黎各,然后抬手做了个给嘴巴系拉链的动作。
高处的荆棘僧侣顿时泪如泉涌,拼命点头。
“他好像不希望我们出声。”赫斯塔在黎各耳边低声道。
黎各也收回了目光,“那他一个人在那儿干嘛呢。”
“谁知道……要不打个电话给餐厅,让布理派个他们的人过来看看。”
“也好。”
两人刚要动身,突然听见高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男声,“那边的乘客!”
赫斯塔再次抬头,就在比荆棘僧侣更高一层的窗口,一位船员探出头来,“这样翻出窗口是很危险的!快回来!您是困在旗杆上了吗?”
就在这瞬间,抱着旗杆的荆棘僧侣五官近乎扭曲地挤在了一起,强烈的痛苦和恐惧让他面目狰狞。
“喂——那边抱着旗杆的乘客!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年轻的荆棘僧侣仰起头,他双目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泪,粗壮的青筋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脖子。
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远处的大海呐喊:
“我……不想死——!”
两声微弱而刺耳的脉冲音从他的颈脖传来,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飞溅的血肉像一团在空中炸裂的烟花,向四面坠落。
黎各立即抱起赫斯塔向外跳跃,在血与肉落地之前先闪去了安全位置。
已经失去了头颅的尸体从高处坠落,正正好砸在赫斯塔早晨才洗干净了的轮椅上,赫斯塔闻到一阵微妙的肉类焦香,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海风骤起,浓郁的血腥味与火药味再次涌来,又被迅速吹散。
高处的船员吹起了预警的口哨,他慌乱地缩回了窗口,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嘴里叫嚷着一堆口齿不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