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上去年岁并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在未来也就是个年轻姑娘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原本秀美的五官已经被孕期的浮肿所掩埋,身上更是挺着个大肚子,看着月份比起大嫂来也差不了多少。
女人因为大肚子只能侧躺着,看向门口的方向,因为生病声音有些虚弱道“姑娘你就别管我了,我现在没觉得不舒服就不喝药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不出门,不会传染到别人的。”
看这样子林浠心里也有了数,舍不得孩子。
城中难免有几个孕妇,孕期本来喝药就容易滑胎,更别说这药效如此生猛,就算这孩子是焊上去的也禁不住这一碗药。
这种情况就算是现代医学手段都不一定能得到两全的结局,就更不要说现在了。
可是人命关天,林浠能理解女人的心情,却十分不赞同。她给小药童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放凉的药拿回去热热,自己则留下来做思想工作,“你得理智一点,现在染上这个病就算你能坚持到孩子临产,你还能有力气生下来吗?”
女人神情平淡,就像是说的不是自己的命一样,“没力气了就让人把我肚子破开,我只要能坚持到孩子长成就行。”她说的十分冷静,自己命如草芥,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个宝贝。
“城里好几家妇人都是喝了药就小产了,她们舍得丢了孩子,我不舍得。”
林浠皱眉,“所以你就干脆不要自己的命了?”
女儿慈爱的摸摸肚子,“这孩子神着呢,我已经染病好些天了,和我日子差不多的人身上都已经烂了,就我还是好好的,我儿子庇佑着我呢。”
“我身子还撑得住,再坚持两日孩子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再治也来得及。”
林浠有些意外的上前给她诊了诊脉,发现她体内的病毒和自身的免疫系统确实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这在其他人身上是未曾见到的。
稍一寻思大概也就发现了根源,女人怀孕后体内各种激素会发生几倍甚至几百倍的变动,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胎儿才让她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但是……
“就当他是报恩了,你现在情况十分危险必须要喝药。”安全只是暂时的,她体内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动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女人却十分执拗,一把甩开林浠的手,“你快走吧,我说了不喝就是不喝!”
林浠噤声,打算等小药童回来之后采取一些强制手段,正思索间听见屋外传来小药童一声痛呼。
女人被吓了一下,强撑着身子探到窗户边看了一眼,随即神情灰暗下来。林浠也透过窗户看出去,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妇人推到了小药童,现在正在指着他鼻子骂些不能听的话,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已经泼洒在了地上,和地上的泥污混在一起。
妇人大体意思是小药童这是在杀人,是在要她宝贝孙子的命,不得好死。
“你就因为这个不治疗的?”林浠沉声问道,女人随即红了眼眶,呼吸粗重,手指都有些哆嗦,迟疑半晌还是小声道“……我是为了孩子。”
她嫁进来已经好几年了,这几年一直没能有所出,婆婆对她颇有微词,再保不住这个孩子就算是活下来她也会被休回娘家。
这是娘家的耻辱,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这里,起码还给娘家人留个体面。
说着女人往外推了推林浠,“你快走吧,小心我婆婆进来赶你。”
林浠看出了女人的意思,最后还是决定尊重患者。这是她所求,你违背了她的意愿,最后就算是救下她那人也不会感激。
那小药童再能干也就十来岁的年纪,被妇人一通乱骂,眼眶里早就蓄满了眼泪,害怕的不敢落下。林浠听不下去,冲出去拦住妇人,不顾她的错愕,扶起药童就离开了这家人的院子,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好像透过窗户看见了年轻女人求救的眼神。
林浠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一颗心沉重到有些窒息,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但当时的她无亲无故,对于这种人类间的复杂感情并不能产生多少共鸣,也就不会有这条生命没了好可惜这样的感觉。
林家人的关爱亲情让她更加深刻的理解了这类感情羁绊,也就脆弱了。
林浠将小药童领出来之后小男孩很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泪,向林浠道谢之后就一溜烟跑开了,他还有好几户人家要照顾,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这里偷偷抹眼泪。
林浠在大沁城中待了两天,因为第二幅药没有她的灵气做加持效果会差很多,于是她又留下两天等药物起效果,确认这些病情不会反弹之后才去向刘知州请辞。
刘知州想要留下她吃一顿家宴做感谢,被林浠婉拒,但是本着羊毛不薅白不薅的原则表示希望知州能给村外的村民们准备一些吃食。刘知州自然是欣然答应。
看见羊毛这么好薅林浠又说了几个不算是很过分的请求。
例如给南月村提供两个足够全村人一旬用水的储水桶,例如给他们一些普通的农家衣服,例如换一辆质量好一点的木板车,例如给几双小孩子穿的小布鞋……
林浠在合理的范围内给南月村尤其是自己的家人争取了非常不错的利益,刘知州为官清廉,每月俸禄本就没有多少,平时还要给女儿买药,家里更是不太富裕。
经此一役,让知州大人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刘存雨从婢女口中听到林浠要走的消息很是激动,不顾受伤的双腿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沃茗拦都拦不住,“她不能走,她得赔我的美人图!”
索赔自然是没有成功,她甚至没能成功的站起来走出房门,刘存雨之后痛心的抱着自己那已经被撕的七零八落的美人图哭了好几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