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无人处,一堆一人高草丛忽然不自然地抖了抖。
随即探出一个脑袋来。
相当贼眉鼠眼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动静过后才将头缩了回去。
“东南方向,三里外。”
一个虽然稚嫩,但是隐隐透露着不同寻常凉意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天权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兔崽子,说了多少遍了别吓人。他们这么快就追过了?我们快走。”
看上去不过**岁的少年男孩顿了顿,声音从兜帽下飘了出来。
“……有一只野兔。”
天权:“……”
是真的欠揍!
“等等。”
缘一的耳朵动了动。
“真的有人,三个,速度很快,是他们!”
虽然前一刻的天权还很想在这小屁孩脑袋上狠狠敲一记,但是听见这话他也顾不得别的了,抱起他扭头就往更深的山林中窜去。
这是公主和他们的战略。
由他带着五感灵敏的缘一一路,摇光一路,分别作为诱饵,尽可能地将前往北境道路上的伏兵给引开。
先前公主好几日的按兵不动肯定会让对方起疑,怀疑解药早就被送出去,从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来。
这样郡主就能有足够的机会和时间带着真正的解药去往北境。
他抬头望了一眼雨丝依旧未停歇的天空,这已经是第五日了,是公主出发的极限时间,再晚,可能就真的赶不到北境了。
希望一切顺遂,不!一定要顺遂啊。
被人祈望着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转眼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阴霾的天空下,纯黑色的骏马踏过泥浆,马上的人被兜帽盖住了脸,雨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滑下,但是她丝毫不在意。
经过平鹿原,翻过风雨山,闯过小冰原,就算正式踏上了草原。再往北,便是冰雪关隘,对面就是凉州首府凤栖城。
如果上官璃所料不错,轩辕夜现在应该就在那里。
这三日来,她几乎是不眠不休,要不是即使是千里马,也需要时间休息的话,她现在估计还要更加往前。
她呼出一口白气。
看了一眼周围。
这里是小冰原,因为特殊的地形,温度比更加北方的草原还要低。
只要过去,剩下的路,一日之内便可以走完。
但是越靠近终点,她越觉得心底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一样。
苍鹰飞过苍穹,她狠狠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别去想太多,她现在的体力非常有限,万一管不住脑子,就是多余的体力浪费。
休息了片刻后,她翻身上马。
“小黑,走。”
被叫做小黑的千里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前蹄扬了扬,却没有往前走。
上官璃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小冰原狭窄的路口,一片雪白中不知何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闲庭信步似地立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脸上虽是全然的淡漠,却也掩盖不住风华倾绝。
“温涂。”
上官璃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说完,她下了马,独自走到了温涂面前。
“我想着,齐意的女儿是不会看着心上人陷入危难而毫无作为的。”
他没什么表情,但可能是环境的影响,听来总觉得有几分深切的寒意。
“所以便在此地等你了,已经是第三日。”
上官璃闭了闭眼,随后睁开,比冰雪还要浅淡的眸色看上去有几分妖异。
“你一定要拦我?”
“嗯。”
温涂缓缓道。
“但是我不欺负晚辈,你若能接下我一剑,我便让你过去救人。”
“你有这么好心?”
“信不信在你,做不做在我。”
“好。”
上官璃答应得很果决。
“那便不说废话,来吧。”
她微微弯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温涂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只停留在自己的剑上。
“她的名字是逐意。”
上官璃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你倒是没有否认。”
就在她全神贯注准备迎接这未知的一剑时,忽然听见他这句话。
她挑挑眉。
“看上谁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否认?”
“呵呵,说的对。”
温涂暴露自己的身份以来,第一次笑出声。
“那便来吧。”
他手指轻轻一动。
冰冷的空气仿佛瞬间起了共鸣,上官璃感觉腰间的秋水在嗡嗡作响。那是面对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同类的叫喊。
横秋玉,逐意……传说中天下间最为无坚不摧的利刃。仅仅是出鞘,就已经气势惊人。
上官璃拿出秋水,严阵以待。
“叮——”
仿佛黎明前破开最深沉夜色的一抹晨曦,又像花间惊鸿,白昼虹光,极美,极轻盈,却沾着足以翻山倒海的杀意。
上官璃有生以来头一次,整个人都炸了毛。
她狠狠一咬牙,左手的秋水转瞬间断成两截,眼看薄而韧的剑刃在她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眼前。
“唳——”
苍鹰的长啸盖过了小小的金属碰撞声。
温涂站在原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滴答滴答。”
滚烫的鲜血滴在冰雪之上,仿佛朵朵绽开的红花。
上官璃侧脸上一道浅浅的口子正往外渗血,那双比冰雪还要澄净的眼睛却没有闭上。
她接下来了。
“横秋玉做的扇子。”
温涂看着上官璃手里的东西,喃喃道。
“倒是稀奇。”
“咔嚓咔嚓——”
扇子逐渐碎成了粉末。
即使是同样的材质,剑刃和玉扇,终究是不同的。更何况她和温涂的差距,并不是几年时间可以弥补过来的。
他盯着温涂。
后者收剑入鞘。
“你走吧,我说话算话。”
上官璃再不犹豫,重新上马,策马出去的时候她停了一下,但是到了嘴边的问题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她离开后,温涂靠着一块冰棱缓缓地坐了下来。
逐意躺在他身边,天空有无边阴霾。
他的嘴角渗出点点血迹,被自己抬手拂去。
皇上怎么会放心让一个身手奇绝的人待在身边这么多年?不过还是和对付轩辕夜一样的手段罢了。
多年来,他以内息压制,如今一朝爆发,毒伤再压制不住。
便走到这里为止了。
他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恍惚间,一个赤着脚的女子突兀地闯进了他练剑的地方,从此往后,再没有离开过。
“阿兰朵,至少最后给阿璃看了我最骄傲的一剑。此生来过,再无遗憾。唯有你……能再等等我吗?”
冰雪原的雪飘了下来。
有人长埋此地,魂归春山。有人策马疾驰,心心念念,一路向北。
往后天上人间,那惊才绝艳、风华绝代之人,少了一个,也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