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达命令之后,韦扶风启程去往成都,他的护军冒名为戎州团练军。
韦扶风还是想见过伯祖韦昭度,希望伯祖不是刚愎自负的老人,能够听进他的建议。
出戎州,一路经过嘉州,眉州,韦扶风护军自眉州向东北拐去了简州(简阳)。
简州是沱江的上游,韦扶风打算自简州去入资州,过资州去往合州,在合州与粮船会合,去往长安。
护军秘藏在了简州平泉县驻扎,小雪留在军中。
韦扶风换回原本的袍衣,只带了四个虎贲卫去往成都,一路顺利走出简州,进入成都府的地界。
成都府原本是益州,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避难蜀地。
唐肃宗在西北灵州擅自登基做了皇帝,尊崇唐玄宗太上皇,益州升格成都府,号南京,后又废除京制。
成都府城的所在是成都县,西川节度使的治所却是在华阳县,华阳县原名蜀县。
华阳县在成都府的东南方位,韦扶风出简州进入成都府下辖的灵泉县,过灵泉县进入了华阳县。
一路上遭遇官兵的盘问,韦扶风报号是韦昭度的亲人,奉命送家信。
由官兵之口,韦扶风知道伯祖韦昭度的行辕在唐桥镇。
王建的节度使行辕,落在成都城的东闾门外,扼守通向彭州的道路。
彭州属于威戎军节度使,逆贼陈敬暄在成都之外的最大外援。
过午时,韦扶风抵达唐桥镇,眼睛能够看见了成都城。
远观成都城池,巍峨匍匐,城墙长远不见边际,论规模,只有见过的长安城能够超越。
韦扶风知晓眼中的成都城,事实上分为内城和罗城(外城)。
内城是成都城的原本老城,罗城的建造不算久远,数年前死在淮南的高骈所筑造。
高骈曾经任职西川节度使,曾经大败南诏国,杀南诏国二十万众,使得南诏国大弱,至今也不敢侵袭巴蜀之地。
高骈后来又调任荆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
成为淮南节度使之后,高骈对于朝廷有了叛逆之心,按兵不动,任由黄巢大军进袭潼关和长安,造成唐僖宗走了唐玄宗的老路,逃跑到西川避难。
那时候的西川节度使陈敬暄,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陈敬暄成为唐昭宗时期的逆贼,苦守城中的困兽之斗。
高骈筑造的罗城巍峨,城池在府河和锦江之间,引内江之水环城南而下,外江之水环城北而东,至锦桥南而合。
护城河加上高耸的城墙,成为了陈敬暄据守难破的坚城。
韦扶风与属下走入唐桥镇,他的神情淡定,一双眼睛却是左顾右盼,观察着堡城内的军心状态。
结果很不好,镇内的官兵没精打采,甚至于脸有菜色。
缺粮,严重的缺粮。
韦扶风听过了虎贲卫回报,一路亲眼看过之后,还是感叹西川境况的凄惨,到处都是萧条缺粮的景象,越是接近成都的地域,越是困苦不堪,几乎是十室七空。
韦扶风在守军的带领下,抵达招讨使行辕外,一座明显拆扩了府门的宅院,木头搭成的门楼外守立十名甲士,弄的很像城外军营。
等候片刻,通报的甲士出来,让韦扶风进去。
韦扶风吩咐四个属下在外等候,他独自进入了行辕。
事实上,韦扶风不想让属下知道他与韦昭度陌生。
走入辕门,随甲士里行。
韦扶风迎面看见了一座正堂,甲士带他转去了正堂旁的侧门,入侧门是一片屋脊相连的居宅,居宅内可见很多的士兵驻守。
“韦公子请。”带路的甲士客气一句,脚步不停的带着韦扶风,抵达一间屋门前,门前有八名甲士守卫。
门前的一名守卫拱礼,走到韦扶风近前,伸手自上而下的触摸韦扶风袍衣和腿部。
韦扶风忙弯腰,取出靴子里的两柄匕首,直腰交给守卫。
守军接过,抱拳说道“请入内。”
韦扶风走进了敞开的屋门,有四个守卫跟随进入。
屋内的布局类似大户书房,只是简陋发暗,一张木案后,坐着一名须发斑白的人物,身穿圆领袍衣,面容瘦削,一双眼睛却是有神的正视韦扶风。
韦扶风正容恭立,起礼拜道“韦进贤之孙韦扶风,拜见伯祖大人。”
“哦,你是进贤之孙,进贤让你来的,他可好?”案后人物,西川招讨使韦昭度和声问道,语气亲切。
“家祖在商州甚好,侄孙是自己私来西川,希望能够为伯祖效力。”韦扶风恭敬回答。
韦昭度微怔,脸色一沉,道“胡闹,无长者之命私自出行,你是忤逆之罪。”
韦扶风一惊,忙恭敬道“侄孙是有心为伯祖效力,请伯祖宽恕。”
“效力?你能够做什么?攻城吗?”韦昭度冷道,明显有着火气。
韦扶风正容道“伯祖,侄孙认为成都城不宜再攻打了。”
韦昭度一怔,道“你说什么?”
韦扶风正容道“伯祖,侄孙一路走来,眼见西川一片萧条,几乎是十室七空,更让侄孙吃惊的是,王建在西川获得了许多势力的归附,因此攻打成都城已然没有了意义。”
“一派胡言。”韦昭度拍案恼斥。
韦扶风正容道“请伯祖息怒,侄孙说的是肺腑之言,如今王建在西川势大,就算伯祖攻陷了成都城,结果也会为王建所夺。”
“放肆!”韦昭度脱口恼斥。
“伯祖,侄孙问一句,如果伯祖攻陷了成都城,拿到了西川节度使印信,是不是凭着节度使印信,就能够号令了西川的州官归属听令。”韦扶风举例反问。
韦昭度脸色立时阴沉,一双眼睛喷火一般盯着韦扶风,就好像伤口之上被撒了把盐。
好一会儿,韦昭度冷道“本军奉旨讨逆,军国大事,岂容你一小儿胡言乱语。”
“伯祖,正因为是军国大事,伯祖不可辜负了皇帝陛下的重托,王建与陈敬暄都是桀骜不驯的逆臣,他们都是该死之辈。
如今王建在西川拥兵数万,已然是取代陈敬暄的势头,伯祖应当上书朝廷,中止讨逆陈敬暄,让陈敬暄能够与王建抗衡。”韦扶风摆事实的出着主意。
“你让本军上书为逆臣开脱罪名?”韦昭度冷道。
“伯祖,形势变了,陈敬暄败亡,王建就成了西川霸主,古有秦吞六国之明鉴,王建就是强秦之势,伯祖应该与陈敬暄言和遏制王建,那才是为朝廷分忧。”韦扶风据理劝说。
“混帐,拉出去。”韦昭度拍案怒斥,随进来的卫士上前扣住韦扶风,架扯了出去。
韦扶风被架扯出了书房,在外面卫士放开了他。
他看了书房一眼,对一个卫士起礼道“请转告伯祖大人,侄孙愿伯祖大人在成都破城之时,能够安离西川,侄孙告辞回归。”
卫士一怔,韦扶风索要回匕首,转身大步离去,卫士欲唤又止,转身进去了书房告知请示。
韦昭度听了脸色发青,摆手让卫士出去。
卫士出去,韦昭度起身在屋内踱步思量,神情阴晴不定,摇头自语“老夫身为朝廷重臣,岂能做下让人诟病,有损身后名的勾当。”
说完又看向门处,过了一会儿,自语“虽然年少莽撞,也算是个有胆有识的后辈。”
韦扶风走出行辕,会合属下匆匆离开了唐桥,匆匆远离成都府地域,去与自己的军力会合。
韦扶风的急离不是惧怕韦昭度不能容,韦昭度就算恼怒,也不会杀戮兄弟的孙子。
韦扶风是担心被王建追杀,他的那些话,并非只有韦昭度听见。
可以说韦扶风的进言缺乏婉转,就是直白的摆事实驳说,主因就是不想在韦昭度那里多留。
韦昭度的行辕内,必然存在很多的叛变内奸。
途中,闷声不响的走出了二十里,寻了一处竹林过夜歇息,与属下在一起吃食干粮,免不了说话。
虎贲卫张冲问道“大人,我们为何不留在唐桥过夜?”
“本军的伯祖不让留,令吾速离成都府,原由是王建在成都府势大,可能暗杀了本军。”韦扶风应付道。
张冲点头,道“王建在西川,据说拥有数万军力,西川大半的州官归附了王建。”
韦扶风点头,虎贲卫赵林轻声问道“大人,川南出兵成都吗?”
韦扶风摇头,道“暂时不会,川南军力比不得西川军力善战,开拔来了成都,王建必然翻脸相向,先发制人的袭击川南军。”
赵林点头,又道“大人,属下看见成都城巍峨,属下估计,若无内应,王建一年内难以攻陷。”
韦扶风点头,道“成都不陷,王建就无法倾力进袭川南,川南军力出征不足,抵御两三万军力的进袭能够抗衡。”
赵林点头,道“军心可用,就是武备缺乏的太多。”
韦扶风点头,道“如今乱世,军器和制造的材料不易获得。”
“大人,蜀南多竹林和荔枝木,可以用于弓弩制造,弓弦可用蚕丝合麻。”赵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