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婚礼很稀罕,前来观礼的人都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穿的衣裳也是千差万别,有洋装也有长袍马褂。
证婚人是天神会请来的神父。
管风琴奏响了婚礼进行曲,唱诗班跟着唱了起来。
西门落停他们五个人跟着唱诗班混进教堂,分布在几个不同位置。
吴功志作为新郎,掩不住喜悦的心情,他站在讲台上,尽量不挪动脚步。知情人都知道,他是不愿意让人们看见他的瘸腿。
东方缈一身婚纱,很漂亮,但脸上的表情却木讷。很难想象她是今天的主角,新娘,对大多数的女人来说,这样的高光时刻,一生只有一次。
牵着新娘手的是东方东风,他的父亲。就是他,一门心思要把如花似玉的千金,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假洋鬼子。
红地毯通向教堂的讲台,这本来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幸福的通道,但对东方缈来说,不啻于正在慢慢走向地狱。
按照西门落停的计划,就是在此时动手,劫走东方缈。他和余蛟对视一下,正要发出行动的暗号!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貌似庄严的一刻,王老六出现了,他拦住了正在走向结婚殿堂的父女俩,道“等一下。”
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在教堂的空间里带着回音。
神父手一挥,乐师停住了弹奏,唱诗班也跟着鸦雀无声了。
最吃惊的是东方缈,惊诧道“六叔,你……”
这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时也打乱了西门落停的节奏。
事发突然,他只能等待时机,随机应变。
王老六道“孩子,我不是你六叔,我是你亲生父亲!”
东方东风脸色铁青,气急败坏,斥道“混蛋奴才,你竟敢胡言乱语,造谣生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话未说完,铁掌已然出击,直抓王老六门面。
王老六早有防备,移步换形,躲开一击。道“老爷,我跟随你二十多年,出生入死,任劳任怨,唯你马首是瞻。但今天这件事,事关缈缈一生的幸福,我绝不任由你胡来,大不了一死而已!”
眼看婚礼就要被搅黄,东方东风一不做二不休,杀心顿起,一枚暗器挟风带电弹射而出,正中王老六脖颈。
两人距离太近,对方根本没时间躲避,而西门落停距离又太远,等反应过来,想救人却也迟了。
王老六颓然倒地。
东方夫人这时已经扑过来,跪在地上,抬起王老六的头,哽咽道“老六,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明明知道斗不过他,干嘛还以卵击石呢,这不都忍了一辈子了吗。”
东方缈见状,似乎明白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奔过来,像娘一样,跪倒在王老六身旁。道“娘,六叔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们没人跟我说过,咹?”
王老六显然受了致命伤,已经气息奄奄。
东方夫人拉住东方缈的手,把它放在王老六的手上,道“缈缈,他就是你的亲爹,这么多年来,不是想瞒着你,而是我们说不出口呀……”
东方缈眼前瞬间浮现出六叔呵护自己的一幕幕情景,难怪自己经常产生那种特别的感觉,就像父亲心疼自己女儿一样。原来那本来就是父女连心的温情。
王老六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仇恨,但闪着慈爱的光,因为那光正照在女儿的脸上。他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吃力道“缈缈,对不起,爹爹不配……”
他眼睛里的光逐渐暗淡了,声音越来越小“夫人,告诉缈缈……”
原来东方东风年轻时一心想出人头地,便到处拜师学艺。他自作聪明,不怎么江武术门派的规矩,只要发现武功高的,就千方百计把功夫学到手。其实不同的门派练功各有法门,有时候是相斥相克的。不加辨别,没高人引导,很容易走火入魔。
后来功力确实提高了,但他自己并不知道,生育功能已经遭到了不可逆的创伤。
结婚以后,总是不见妻子怀孕,这才找大夫问诊。大夫诊断以后,说是他的问题,于是开始吃药。但经过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效果。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断子绝孙,当然比断子绝孙更不能容忍的是别人知道他没有生育功能的事实。
那年妻子得了风寒,他趁机在郎中开的药里添加了一些春药。继而嘱咐王老六日夜看护妻子,他自己借故出门走了两个多月。
正如预料的那样,他回来的时候,妻子果然怀孕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就像妻子怀孕是自己的功劳一样。
东方夫人当然也是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起内心的纠结和撕裂可想而知,以至于生下东方缈以后不久,她就在家里设了佛堂,从此吃斋念佛,焚香祈祷。
王老六也不傻,因为按东方缈出生时间推算,他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感使他不敢刨根问底。
而东方夫人此后更是刻意跟王老六保持距离。
直到有一天,王老六实在没忍住,问东方夫人“夫人,缈缈是不是我的女儿?”
东方夫人道“你要想活命最好什么都别问,赶紧张罗着娶一门亲事,过正常日子吧。”
岂料王老六却道“我心里已经有夫人了,再也装不下别人,况且还有缈缈,我知足了。”
他果然终身未娶,而是以仆人的身份默默守护在自己的亲人身边。没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而这种煎熬,不是一时,而是一世。
如今王老六死了,东方夫人感情崩溃,抛开多年来的屈辱和隐忍,扑在心爱人的身上痛哭失声。
东方缈也陷入了突如其来的痛苦之中,她脑子里没法清晰地还原眼前这一幕,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在意她幸福的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作为女儿,她在亲生父亲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叫一声“爹”!
东方东风脸色铁青,眼前的一幕,等于将他的家事昭告天下。这不仅意味着他的妻子跟下属有私情,还失去了作为父亲的血缘理由。
他感觉此刻被扒光了衣服,裸露着不干净的躯体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血往上涌,喊道“把死人抬出去,婚礼照常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