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帝发五十万人马,南进百越,开发岭南;又兴八十万众,北击匈奴,修建长城。南方酷暑潮湿,北方寒冷干渴,南北两路一百多万人众长年奋战在艰苦的边疆,那些开凿五岭和修建长城的军民都是相当的辛苦,给养和补充也很奇缺,粮食要靠人畜来运送,而男子大多都屯戍开边,剩下运送物资的事情就只能由妇女来完成了。而秦国的总人口约有两千多万,这样一来南北两路的远途运输要靠多少人才能完成啊?在秦国的广大土地上,我们的先民们因为劳作和运输,累死的人遍地都是,那些开边的死于边疆,运输的死于路途,这将是一幅多么悲惨的历史画卷。
两年后长城工程初具规模,已经蜿蜒曲折地出现在了中国的北方;而南方的新道也基本完成了雏形:第一条,自今湖南郴州穿越南岭进入广东的连州;第二条,自今江西之南穿越大庾岭进入广东南雄;第三条,自今湖南的道州进入广西的贺县;第四条,自今湖南全州进入广西的静江。秦国又派常頞在原李冰所凿僰道的基础上,修建了一条从今天的宜宾直通云南曲靖的道路,因为它比中原的驰道狭窄,故名五尺道。秦国还设置了著名的阳山关、横浦关和湟溪关。这些大工程的奏报一道道地报入咸阳,始皇帝自然是满心欢喜,踌躇满志,他坚信:只要把国家建设好了,什么云气谶言都可以不必再追究了。有一天,他就在咸阳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
参加这次宴会的人非常多,光是博士就有七十多人。宴会开始后,皇帝就让乐工们演奏名曲,这样宫廷里处处都是钟鼓和鸣和金碧交辉的场景。酒过三巡,群臣一齐向皇帝祝酒。皇帝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喝了一会就觉得不对劲,别人也没有发现是什么事,只见他环顾群臣,向每个地方看。大臣们也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皇帝在看什么。始皇帝突然问:“国尉大人何在?”众大臣这才发现国尉不在宴席上。皇帝疑惑道:“国尉大人常怀去意,今日不来朝贺,想必是离朕而去了!”就赶紧派人去国尉府察看。
时间不大,来人就报告说:“陛下,国尉府的人说,国尉大人在三天前就离开了府中,临走时只留下一物。”皇帝问是何物。官员望着殿门道:“拿上来。”一会儿,几个国尉府的人,都捧着几巻竹册走了进来。官员就亲自向皇帝呈了上去。始皇打开最上面的一册一看,见上面写着:
臣缭愚钝不才,自得陛下重用,常言听计从,不胜感激。臣在闲暇之时,将平生所学写成兵法五卷,共二十四篇,内有天官、兵谈、攻权、守权等内容。臣认为:若要富国强兵,就一定不能忘掉农战。正所谓土广而任则国富,民众而治则国治。只有这样才能够威制于天下,请陛下谨之慎之。现在国家统一,四海安定,这是诸夏之幸也。望陛下继承先祖之创业精神,继续励精图治,建设一个伟大而繁荣的中华帝国,这不仅是您的心愿,也是臣以及每一位秦国赤子的心愿。因臣性情懒散,喜在云山游玩,林下养老,今已远离,望陛下恕臣不辞之罪,尉缭顿首拜上。
始皇帝才知道这些卷册都是尉缭写的著作,就随便翻看了几册,他被那工整的文字和精妙的论述深深地打动了,于是心有戚戚地说:“朕听说龙出现的时候,见其首而不见其尾。现在国尉大人就像龙一样的到来,像龙一样的离去啊,他真是如释重负,他为统一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朕正要与他坐享太平,共享富贵,可他却离朕而去啦!他撇下朕走了啊……”说完竟然哽咽不已。过了老半天,就将兵书赐名为《尉缭子》,并且吩咐博士一定要誊抄数百册,然后放在国库中,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书。
李斯听说尉缭走了,不仅没有惋惜之情,反而面带喜悦之色。博士鲍白令之见皇帝想念尉缭,就离开座席,上前道:“陛下,国尉大人辅佐您平定了天下,功劳确实很大,就如同商朝的伊尹、周朝的吕望啊,可是陛下却没有封他一寸土地,他一定是觉得太失意了吧?”始皇帝沉默良久,道:“统一六国之后,朕为了开创新局,实行了郡县制,确实再没有封赏功臣。”鲍白令之道:“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国势日益强盛,终于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现在朝廷之上,是‘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这正是超越三皇五帝的妙法啊!”
始皇帝听到这里就转悲为喜道:“丞相和国尉都是朕的左膀右臂,现在都不在了,国有疑难可问谁啊?今天,不能让在座的功臣冷了心。御史大夫冯去疾辅佐朕,也是日夜忧心,当升为右丞相;廷尉李斯当初劝朕建立郡县制,其功不可磨灭,理应擢升为左丞相;副将军冯劫文武全才,应升为御史大夫;正监蒙毅升为廷尉;王贲为大将军;国尉一职非蒙恬将军莫属,可他在外面带兵,不便授予,等他功成身返之日再领此职。其余官员全都进爵一级。”始皇帝于是将印绶就赐给了冯去疾、李斯等人,暂时将国尉一职自领。从此,便牢牢地控制了军权,还说:“凡是兴士被甲,用兵在五十人以上者,都必须由朕的兵符才能调动。”群臣便齐呼万岁。
仆射周青臣见皇帝重新任命了将相,就站出来恭维道:“陛下,从前秦国的疆土不过千里之大,如今却仰仗陛下的神威,不仅平定了四海,还制服了南方和北方的异族人。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的天下没有了战乱,百姓也安居乐业,您的大业必将传承千秋万代。臣以为从古至今,杰出的帝王很多,可像陛下这样的圣主,还是找不到第二位了!”始皇帝听见他的恭维之词,就有点乐不可支。
博士淳于越忽然站出来反驳道:“陛下,臣认为仆射说的话不中听!”始皇就问怎么不中听。淳于越却忧心忡忡地说:“臣听说周朝享国八百年,这都是因为周天子分封子弟和功臣来做枝辅的缘故。如今陛下君临天下,而您的子弟都是一些普通人,也没有得到封赏,况且您的族室中也没有一个人能享有封地,或者是统领军队,万一朝廷中出现了像田常一类的乱臣,该如何应急啊?事情不效法古制而能长久的,臣从未听说过!周仆射又当面奉承陛下,空发一些献媚之词,这是加深您的过失,他怎么能算是忠臣啊?”始皇帝的内心好像被触动了,他竟然默然无语,思忖了良久才对淳于越道:“卿之言甚是,甚是,分封制确实也有它的好处,此事让朕再想想吧!”
李斯听了这话,心中一怔,他想自己反对攻打匈奴,却让皇帝看到了他的短处。作为丞相,就应该出将入相,和前朝的名贤巨擘并驾齐驱,可他武略不足,在军事上屡屡输给了尉缭,现在尉缭走了,走的好啊,走的确实是时候,不然这丞相的位子也不会轮到自己?现在既然皇帝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短处,今后还能不能继续做主要的辅臣?从前李斯反对分封制,力挺郡县制。如今鲍白令之、淳于越这些臭书呆子怎么还再提分封制,这不是和我作对吗?李斯想到这里,心中就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就起身奏道:“陛下,五帝的制度不重复,夏、商、周三代的举措不沿袭,因为治国之道没有定术。臣认为治理国家最主要的就是要勤于思变。您现在建立了流传百世的郡县制,这时亘古未有的新体制,难道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所能明白的吗?况且淳于越他们所说的都是前代的旧事,那就更不足以效法了。东周之时,诸侯并起,群雄纷争,每个国家都把那些游说之士称作是贤人,因此百家争鸣,各抒己见。现在天下复归一统,车同轨,书同文,法令一致,国家百废待兴。臣以为:老百姓就应该安分守己地耕作;工匠应尽责尽职地做工;士兵就应该舍生忘死的为国开边守土;而官吏们,更应该按照国家的法律,不询私情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只有这样,天下就能大治。而现在所谓的学者们,只因自己读了一点古书,就寻章摘句,故弄玄虚,用浮华的言辞攻击国家的大政方略。他们本就不识大体,也不通时变,还常常信口雌黄,谈论什么效法古制,效法古制。臣以为长此下去,人们的思想必定会产生混乱,这种现象如果不趁早警惕,祸乱将由此而产生啊!”
淳于越和所有的博士们都闻言大惊。始皇帝却道:“分封制和郡县制都是旧话了,不过今天重新提起,也没什么。此事关系到朕的千秋伟业!你们下去再好好议一议,看看谁有高明的见解,然后写成奏章呈上来,朕还要仔细地斟酎一番。”群臣就齐声答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