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攻克南阳后,所属大部分县和邑镇都来投降,唯独丹水没有任何消息,便聚众商议道:“丹水是去武关的必经之地,如果此地不降,就不能到达武关。”吕齮道:“丹水县的县令名叫戚腮,这个人不光担任县令,还是秦国任命的副关都尉,他手下还有一将,能力敌万夫,就是丹水的王县尉,戚腮就是靠着他的力量。”
刘邦听了吕齮的话,大惊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吕齮道:“就是南阳大将王陵。”沛公惊问道:“是不是沛县的王陵?”吕齮就用手拍着额头,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他和将军是同乡,我怎么给忘了?”刘邦欢喜道:“此人以前和我交情甚笃,比我年长,我以兄事之。现在若是招降他,武关就在掌握中了。”纪信道:“此人素以忠义闻名乡里,现在又是县令的得力大将,怕他不会轻易投降。”子房道:“应该先派一个人去打探一下情况,然后召集各路人马共同进击,方能获胜。”话音刚落,只见一人踊跃地站出来道:“我以前因为公务和戚腮、王陵都有过交往,现在愿意去游说二人,劝他们弃暗投明,归顺楚国。二人若不答应,我就做内应。”沛公一看是张苍,欢喜道:“张大人若去,大事必定能成功。”张苍就奉命前往丹水县招降二人。
张苍去后,子房对沛公道:“现在即将要攻打武关,而张苍去招降县令,也不知是否能成功?现在应该将萧何他们全部召回来,再让他带上戚懿,我们就可以全力向武关进军啦。”沛公也认为攻取武关时机成熟,就立即派人去召萧何南下。
在洛阳城南面的洛河对岸,萧何和曹参并肩指挥楚军攻打秦军。在宽阔的洛水河面上,十几艘战船向河对面划去,樊哙站在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向赵贲挑战道:“你们这群秦奴,战又不敢战,只守在岸边,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快来与我老樊交战!”对岸的秦军主帅赵贲在秦军将领的簇拥下,站在岸上大笑道:“你这个杀猪的,有本事就上岸来交战啊!哈哈哈!”樊哙大怒,就指挥军士向岸边划去。赵贲见樊哙的船靠近了,就下令放箭。一阵火箭过后,樊哙的大船上竟然起火。萧何看见就立即传令鸣金收兵。楚军就全部撤回了南岸。秦军却在对岸欢呼胜利,肆意辱骂楚军。
萧何等人刚刚回到南岸,就接到了沛公的命令。萧何于是遵照沛公的指示,率领所有人马全部撤回了轘辕关。他们来到阳翟,见过韩王,将沛公和子房先生的意思全部表达清楚。这时周勃和郦食其也到了城中。萧何就用专车拉上戚懿,然后告别韩王向南阳进发。
张苍只带了数名随从来到丹水城下,他大叫开门。秦军看见有人骑马到来,问是何人。张苍回答:“我是你们县令的朋友,有要事需当面商议,快去禀报!”一会儿城门就打开了,秦国的将士就放张苍进城。张苍进城后来到县府门前,看见门两边站满了秦国的甲士。张苍也不理睬,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县令这时就坐在堂上。张苍见到戚县令后,只做了个揖,然后镇定自若地站着说话。县令认出是张苍,就冷笑道:“大人是始皇帝的近臣,现在却与反贼同流合污,你可知罪?”张苍道:“我有何罪?”县令道:“你投靠了楚寇,本该将你立即砍头,可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先让你把话说完,然后再杀你。快说!你有何事?”张苍大笑道:“始皇帝雄才大略,何其伟大,可是胡亥小子昏庸无能,还惨无人道。现在天下人心尽失,而刘沛公接受怀王之命,吊民伐罪,仗义入关,只为解救关中的百姓。而今楚国大军已经攻占了颍川和南阳全境,你却不知好歹,只守着一座小小的县城,拒绝投降,你想要阻挡沛公的十万大军吗?他本想一举攻破城池,只怕伤及无辜,因此派我前来讲明利害关系。我也因为以前和大人有过交往,才敢主动前来。大人死到临头,却浑然不知,反而还要杀我,你真是愚蠢至极,不可挽救啊!”戚县令勃然大怒,道:“你以前是我的上司,现在沦为叛逆,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就大声呵斥左右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我推出去斩了!”刀斧手就一起上前,将张苍推了出去。
张苍没有想到他以前的下属会翻脸,一边走一边怒不可遏地骂:“你死到临头,还不醒悟,可惜我张苍看错了人,白白地死在了你这个无名鼠辈的手中!”刀斧手就把张苍带到府门外绑在法柱上。正要行刑时,忽然有人大叫:“刀下留人!”原来说话的人正是县尉王陵。因为县令派他到关内去押粮,刚好回来,看见刀斧手杀人,就叫住了。王陵走过来仔细打量,见绑在法柱上的人半裸着上身,露出了洁白而且健美的肌肉。心想此人身材高大,仪容不俗,一定不是普通人,怎么会触犯法令?就问刀斧手是怎么回事。刀斧手就把他来劝降的事说了。王陵抓起了张苍的头发一看,大惊失色道:“原来是张御史啊!”张苍也认出了王陵,惊喜道:“王将军!”王陵道:“听说大人因为劝谏始皇帝遭到驱逐,不想今天在此相见!”张苍也道:“将军晚来一步,我就完了。”彼此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王陵就吩咐刀斧手不要伤害张大人,然后立即进见县令。
王陵来到大堂道:“戚大人,张苍是位忠臣,他以前劝谏始皇帝才被驱逐,先帝也因为他是忠臣而不杀。现在虽然替刘邦作说客,也是一时被蒙蔽的缘故。您应该留下他继续为秦国效命,现在杀了他岂不可惜?”戚县令道:“我怕他是刘邦的奸细才要杀他。既然王将军替他求情,就暂时寄下人头,等抓到刘邦后,看他怎么说。”王陵欢喜道:“大人高见。若是把刘邦捉住,他自然就为秦国效命。”戚县令就叫人把张苍暂且看押起来。
王陵谢了县令,又将粮草交割完毕。县令又问王陵如何迎敌。王陵慷慨激昂道:“大人勿忧,凭我那口金刀,定要杀得刘邦片甲不留!”县令道:“听说刘邦和将军是同乡,明日上阵厮杀,将军可不要因为同乡而手下留情啊!”王陵拍拍胸口道:“虽是乡党,可在战场上就是仇敌。刘邦如果敢来,我一定活捉他!”县令非常高兴,就立即调集军队做好了准备。
沛公在宛城不见张苍的消息,就派人前去打探。军士来到城下,就向城中喊话要人。城上的军士大声道:“张苍已经死了,快快回去告诉刘邦,早来投降,不然戚将军和王将军定要砍下他的脑袋!”军士就赶紧回来报告。沛公听说张苍已经死了,拍案大怒。忽报萧何等人都到了宛城。沛公大喜,就立即召见萧何,并且告诉他丹水的情况。萧何道:“王陵是乡党,又是您的老友。不如先派人去试探一下,若是王将军不顾及乡梓之情,您再举大兵前去。”曹、樊二人就踊跃道:“我二人前去最好,若是他一旦翻脸,我们就刀兵相见!”沛公思忖片刻,就同意二人先去试探。
曹、樊的兵马向丹水而来。探马飞报城中。戚县令急忙请王陵商议,却惹恼了一员副将,原来的城门尉黄熠,他高声叫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不用王将军出马,我愿意出城把曹、樊的首级割来!”戚县令很是高兴,就让黄熠出城迎敌。
黄熠出城后,摆好了阵势。一会儿就看见前方尘土起处有一支军队杀到,领头的两员将领很是威风。黄熠也不知道曹、樊是何许人,口出狂言,骂骂咧咧地前来交战。樊哙大怒,跃马向前,只三五个回合就把黄熠砍成了残废,然后挥军掩杀。秦军落荒而逃,一路狂奔到了丹水城下。只听樊哙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戚县令闻听黄熠废了,楚军攻来,就立即和王陵杀出城来。秦军号炮齐鸣,鼓声惊心动魄。曹参和樊哙远远地看见有两员老将器宇轩昂地站在门旗下,一人竖关都尉旗号,另一人竖王字大旗,都是缁袍金甲,兵器锃亮,精神矍铄。曹参仔细一看,关都尉正是戚腮,王将军正是王陵。那戚腮手持金枪,胯下宝马名叫猎鹰;王陵倒拖三尖两刃刀,胯下骅骝红鬃马。曹参就上前将开天刀横在马背上,双手作揖对王陵道:“兄长别来无恙?”王陵道:“你就是曹参曹狱掾?”曹参道:“小弟正是当年沛县的曹狱掾。”王陵怒道:“你我同是秦吏,为何背叛国家?”曹参回答:“二世无道,天下皆反。兄长是明智之士,怎能不知大势?”王陵道:“你是秦吏,现在背叛国家,还纠集乌合之众来此,是想干什么?”曹参道:“兄长差矣,我们都是楚人。现在怀王坐镇彭城,万民拥戴,已经派出两路军征讨秦国。北路已大获全胜,西路刘沛公自西进以来,攻城略地不计其数。现在颍川、南阳已经完全被刘沛公占领,而兄长却替暴秦守此孤城,秦帝怎知您的忠心啊?”王陵道:“家贫出孝子,国乱显忠臣。为国尽忠是臣子的本分,何必要主上知道?”曹参道:“可是兄长是楚人,难道就忘了老怀王是怎么死在秦国的吗?”王陵一时语塞。曹参又道:“不过沛公知道您的忠义,所以特派我和樊哙来见兄长,就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这也是楚人之福,天下百姓之福啊!”王陵沉思片刻,便斩钉截铁道:“刘季和你都是秦国的臣子,现在不顾信义而背叛国家,这是要遭后人的唾弃。你们如此不忠不义,却反过来说我忘记了楚国,这是什么道理?你快来领死吧!”曹参就要上前厮杀。樊哙却道:“这老顽固和大哥有交情,若是闹翻了,就怕误了大事。我和他没球啥关系,先斗上一百回合再说。”樊哙说罢,拍马抡钺,上前交战。王陵也听说过樊哙,便耻笑道:“屠夫怎敢和我对阵?”说罢抡刀来战樊哙。两人就在阵前大战八十回合,不分输赢。
就在二人大战之际,沛公率领大军赶到了。戚县令在城头上看见楚军赤旗翻卷,好似潮水般涌至,心中暗自吃惊,担心王陵有什么意外,就下令鸣金收兵。听到了收兵号的王陵也极不情愿地驰回了城中。樊哙回来后,大叫:“要不是那家伙跑了,我今天非要活捉了他!”沛公就大夸王陵武艺高强,可是他又说:“王陵是个死脑筋,我明天想当面给他讲讲道理,看看他是什么态度。”曹参道:“此人很是固执,怕是没什么用。”
次日清晨,沛公提军来到城下,远远看见一员大将站在城头上。曹参道:“他就是王陵。”沛公看着王陵高声道:“兄长近来可好?”王陵道:“我是秦国上将,你是叛贼,谁是你的兄长?”沛公就改口笑道:“王将军。”王陵又轻蔑地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大名,为何还敢来侵犯?”沛公笑道:“兄长还记得在沛县的日子吗?多年不见,你我都已是年过半百。想想过去,许多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人这一辈子就如同白驹过隙,应该在有生之年多做一点好事,你我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吧?”王陵道:“你别绕弯,想说什么快讲?”沛公道:“我知兄长忠义。可是秦国暴虐之极,已是乱政之邦。如今我奉怀王之命要铲除政,兄长也应该念及乡梓之情帮我打进关去,完成除暴安良的宏图伟业。”王陵哈哈大笑道:“你的话倒是冠冕堂皇,过去我们同食俸禄是朋友;现在你背叛国家,纠集不义之徒,兴兵造反,朋友之情已不复存在。我们在战场上就是仇敌,你休想拿忠义和朋友之情说事。”沛公道:“兄长若是这样认为,天下之人还有什么盼头?现在山东的豪杰都杀了长官起义,人人唯恐落后,而兄长却无动于衷,继续助纣为虐,你这就是为虎作伥。目前秦国的领土仅剩关中,而怀王秉承武王的风范,令我伐秦,我感激怀王知遇之恩,才统兵至此。眼下山东各国已全部独立,颍川、南阳已在我的掌握之中,秦国已是摇摇欲坠。仅靠兄长的力量也怕是无法挽回局面啊!兄长也是个明白人,丹水是蕞尔之地,如何能阻挡我前进的步伐?”
戚县令怕沛公说动王陵倒戈,就愤怒地指责道:“刘邦!你是逆贼、叛臣!王陵将军是秦国的大将,国家的柱石,我们岂能屈膝降贼?你若进攻,我们誓与城池共存亡!”沛公见此,就道:“我好意相劝,就是想让你们青史留芳,你们却不知好歹!难道我十万大军因为这座小城而退回彭城吗?”樊哙帮腔助威道:“你们这些狗头,怎敢和我大哥作对!姓王的,你出来,我与你再斗三百回合。”王陵见樊哙挑衅,大怒道:“派个有本事的还好,谁愿意跟屠夫打斗?”樊哙一听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非要跟王陵一比高低。
时间不大,丹水城的城门就再次打开了,王陵率领军士杀了出来,他一马当先,高举大刀,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沛公便回头大叫:“何人出战?”樊哙跃马当先。曹参却大叫:“贤弟,让我来!”说罢纵马提刀,威风凛凛地杀出阵来。
此时两方的战鼓齐擂,号炮一起响起,二人就打马向前,战马风驰电掣般地向对方猛冲过去。只听“哐当”一声响,火星迸溅处,两把大刀狠狠地砍在了一起。两匹战马因为冲击力,又向相反的方向错开了一大截距离。紧接着二人又开始了第二个回合的冲杀。两位勇士就抖擞精神,挥舞着令人胆颤的兵器,或进或攻或招架,聚精会神地杀成了一团。他们的喉咙里都不时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他们一起出着粗气,胸膛也在急骤得起伏不停。一会儿,大颗的汗珠都顺着二人的头盔和面颊往下直流。他们的眼睛里射出了烈焰一般的光芒,仿佛都能把对方熔化。这无疑是英雄对胜利和荣耀的渴望,也是对各自国家的无比忠诚。二人都拿出了平生的真本领,真枪实弹地还击着对方,谁都不愿意给对方留下一点儿生存的希望。围观的军士更是神经紧绷,就好像在观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大赛。
两位英雄已经打了一百多个回合,遗憾的是还没有决出胜负。王陵这时才发现这位来自家乡的朋友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好对付;曹参这边也领教了王陵那超世不凡的武功,心里也暗暗赞叹不已,这位故乡的将军果然是武艺高强,真正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啊!如果他能认清形势,归顺楚国,沛公不就又多了一面得力的助手吗?
二人又疾斗猛博,当他们超过一百五十多个回合时,沛公看到了王陵的不同凡响,就大为惊奇,啧啧称赞。张良和萧何也同时对沛公赞道:“这不就是黄飞虎在世吗?”沛公听了二人的话,猛然醒悟:心想黄飞虎是纣王的大将,后来归顺西岐,替武王建功立业,被封为武成王。若是能收服此人,何愁进不了关中?现在二人如此决斗,若是谁受伤了都不是他要的结果,于是果断传令鸣金收兵。王陵见曹参虚晃一刀,就掉转马头离开了战场,也不追赶,大笑道:“我王某人还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今天暂且罢兵,明日还敢再战吗?”曹参回头道:“奉陪到底!”说罢打马驰回了本阵。有诗赞二人道:
一时华夏造英贤,立马横刀犹斗酣。
龙战玄黄成野色,赤白世界几重关?
曹参回营想起王陵的武艺,直竖大拇指,对沛公大加赞赏。沛公非常高兴地说:“曹贤弟的武功也是绝伦无比啊!”于是对各位将领道:“现在王陵如此厉害,我们难以逾越此地,秦国得知情况后,势必要增援武关。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武将们听了沛公的话,竟然都没了主意,就是樊哙也不再嚷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