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淼是北京党小组里头唯一一个没有放实缺的,他父亲是正儿八经的同治年进士出身。王思淼自幼就在父亲的严令下读书,到朝廷废除科举,他也仅仅是考上了个秀才。这倒不是王思淼的书读的比别人差很多,而是因为他不爱练字,清末的科举已经不怎么文章,字写得好不好是关键性因素。为了练字,王思淼从小没少挨打,在这等高压之下,王思淼对满清制度的厌恶之情是根深蒂固。所以科举不成,王思淼也不愿意当官,只是靠着官场的关系做些快进快出的投机买卖。
这些天,随着朝廷的政局进入了僵持阶段,王思淼满心想着怎么从这局面里头捞到好处。左思右想却找不到办法,不得已,他只好拉下脸去找郑文杰讨教。毕竟两人现在已经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小同盟关系,作为共享情报系统的利益交换,郑文杰总得给王思淼出谋划策。
听完了王思淼的想法,郑文杰笑着问道:“王兄,你想怎么捞一把?”
王思淼听了这话就觉得心里一阵不高兴,若是已经知道该怎么捞一把,他又何必来找郑文杰问办法。郑文杰这种居高临下的习惯性态度一直不讨人喜欢,宋文杰在大家的眼中是个很爱揽权的人,自打加入北京党小组之后,郑文杰就致力于获取领导地位。他排挤陈克,撵走柴庆国。在陈克与尚远等人走后,郑文杰更是放手行动。大家都是官场出身,哪里不明白郑文杰的心思。包括王思淼在内的不少人本能的抵触郑文杰。
但是王思淼不得不承认,郑文杰是真材实料的。谈起政治,王思淼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他坚信自己没有考上举人仅仅是制度的原因。至少在北京党小组里头,王思淼觉得自己绝对是能派上前三位的。直到亲眼到郑文杰的表现,王思淼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优秀。
得到陈克成功的消息之后,北京党小组里头根本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观点。就是王思淼本人也仅仅因为生意的原因才想到与陈克建立一条“情报交通线”。在这个时候,宋文杰根本没有左右摇摆,他私下与王思淼商量之后,几乎是半强迫的让王思淼同意暂时不把交通线的事情公开,两人暂时垄断了与陈克的情报来往。这种坚决果断的做法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郑兄,你却有何良策么?”王思淼忍住心中的不快,带着求教的表情说道。
王思淼如此热衷捞一把,郑文杰不得不好心好意的劝道:“王兄,不是我不肯帮你。现在这局面混沌不明,除非你愿意站在风口浪尖上,否则的话哪里有什么机会?富贵险中求这话倒是没错,那也得是有一方能赢才行。我现在这两边只怕都赢不了。你又何必着急。”
郑文杰这话真的是肺腑之言,他早就做好了把王思淼排除在“情报线”之外的计划,只等与陈克达成情报方面的协议,独占情报线计划就可以开始进行。所以现在这个阶段无论如何都得拢住王思淼,不能让他出事。
王思淼对郑文杰有偏见,郑文杰说不能轻易掺乎到近期的混乱政局中去,王思淼的理解是郑文杰准备独占利益。他忍不住敲打道:“郑兄,现在眼前的利益这么大,你一个人能独占完么?咱们既然在合作,又何必不坦诚相待呢?”
这话把郑文杰吓了一跳,他以为王思淼已经想清楚了与陈克合作的广大未来利益。在这种时候,郑文杰不得不先用模棱两可的话来应付一下,“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押注总要压在黄雀身上吧。但是这黄雀又哪里那么好找啊。”
王思淼盯着郑文杰,自从认同了郑文杰的政治眼光之后,王思淼就相信郑文杰已经选好了最终的赢家,听郑文杰这么说,王思淼忍不住问道:“若是北洋和清流都赢不了,那最终的赢家到底是谁。还请郑兄给小弟分说一下。”
郑文杰王思淼神色如此认真,立刻想明白了王思淼方才那句敲打自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王思淼根本没有把陈克算到黄雀的范畴里头,他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从眼前的朝局里头得到好处。想明白了这层,郑文杰心里头忍不住给王思淼下了一个判断“鼠目寸光。”
即便是在北洋里头,郑文杰都算是一个激进派。郑文杰也是个秀才,没有继续考举人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考不上,所以根本就没有动这个心思。考下秀才功名之后,郑文杰干脆利落的投奔了北洋。北洋集团虽然很大程度上依靠了庆亲王,但北洋集团与满清顽固派的斗争相当激烈。在南方已经通过“东南自保”表明了对朝廷的有限不服从态度之后,以直隶为自己核心根基的北洋集团则是希望最终能通过压制满人集团来获得朝政的主导权的。
郑文杰跟着王士珍东奔西走,亲眼到很多事情,郑文杰比北洋大多数人更加激进,他坚信满清是撑不下去的。满清统制阶层居然能让北洋集团膨胀到这种程度,从历史的角度上来,北洋集团对满清取而代之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
郑文杰之所以对陈克投注,是他已经清楚了一件事,北洋集团根本没有认清形势,大多数高层的想法是夺取朝政的主导权,而不是取而代之。陈克这个人与郑文杰一样,都坚信满清的覆灭已经近在眼前。所以陈克手里头根本没有几个人的时候,他就敢下定决心推倒满清。与之相比,北洋集团已经呈现出明显的暮气。
王思淼与北洋的人一样,满脑子都是朝廷里头的斗争,郑文杰反倒放下心来。王思淼是绝对不会和自己争夺与陈克的合作机会的。既然王思淼如此不争气,郑文杰认为也没有再挽救王思淼的必要了。他笑道:“王兄,你想想,北洋已经不被太后待见,那岑春煊同样不会赢。太后年事已高,总要为身后事考虑。王兄读过史书,你史上这时候都是怎么做的?”
王思淼书读的并不算好,大部头的史书他着就头痛。听郑文杰说完之后,王思淼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郑兄不妨明说。”
“王兄,你想找那黄雀,不用管台上怎么唱。你就找尘埃落定之后,太后最终会信赖的人。”
“太后信赖的人?”王思淼有些不明白。
“不是太后信赖的人,而是太后最终会信赖的人。”郑文杰笑道。
郑文杰的话说的十分玄乎,王思淼是完全没有听明白。朝廷里头的人,无论是袁世凯也好,岑春煊也好,着都是慈禧信赖倚重的。而且其他得势的,哪个不是慈禧信赖的呢?若是想从中间找出慈禧最终信赖的人,还真不好判断。
“还请郑兄说的更明白些。”王思淼急切的问道。
“太后最终信赖的,不是立宪派,也不是保皇当。那些只有靠支持太后才能得到势力的,才是太后最终信赖的人。”郑文杰干脆就把话给彻底挑明了,“现在台上的这些人,都是要得到太后的支持。他们其实不是太后的人。太后若是归天,皇帝亲政,离了太后这帮人照样能自立于朝廷之上。你说太后真的能信这帮人么?现在朝廷里头已经有人不愿意再闹出波澜,那么闹出这么大事情的岑春煊定然是没有机会的。而太后既然能对袁大人下手,那自然是不会让袁大人继续这么风光八面。所以,王兄既然想投注,那就投奔后党吧。”
这番分析很有道理,问题在于郑文杰高估了王思淼的能力,想了好一阵,王思淼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郑兄,你觉得我该追随哪位大人。”
若是别人这么问,郑文杰早就把难听话给说出来了。王思淼现在握着最初的情报线,郑文杰还真不能这么做。他笑道:“王兄不妨去试试醇亲王载沣。这次查杨翠喜案,太后钦点了载沣。可见太后认为此人可堪重用。而载沣虽然不通政务,却很懂进退。等查了杨翠喜案之后,他联名上了文书,然后就辞职。也算是敢于任事,又识大体。加上载沣年少,并无自己的羽翼,王兄走他的门路,定然会有收获。”
王思淼万万没想到郑文杰居然推荐了载沣。载沣今年才二十四岁,根本是毫无人望。投奔载沣的话,何时才能有前途呢?“郑兄,你可有其他的推荐?”王思淼很不乐意这个推荐。
“王兄,你是信得过我才来找我,这等器重我是很感激的。既然你信得过我,那我又何必欺瞒王兄呢?你想,别的人位高权重,王兄你就是去了,也不会被当回事。载沣如此年轻,突然得到了人投奔,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
王思淼还是不太愿意,一个劲的要郑文杰给个别的建议。但是郑文杰倒也一口咬定载沣。别的人他根本不推荐。王思淼实在是拧不过,只得作罢。
而事情的变化又一次证明了郑文杰的先见之明。王思淼从五月底开始就专攻载沣的门路。载沣此时已经就任正红旗满洲都统,负责键锐营事物。这个位置虽然很高,不过这只是满族人自己的内务。在朝廷大建新军,调整官制,准备立宪的这个时代,众人都认为满人的力量是注定要极大受限的。这些官位权位着虽然高,但都是绣花枕头而已。
王思淼投奔载沣之后,倒是得到了相当的礼遇。在双方的从属关系确定之后没多久的6月9日,慈禧突然任命载沣“在军机处行走”。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青年突然就介入了满清的权力中心,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连带着,王思淼的这次政治投机同样得到了极大的成功。
因为跟对了主子,王思淼立刻忙了起来。郑文杰也落得清静。此时他的堂弟已经带回了陈克的消息,陈克派人到北京建立了一个联络站。以后郑文杰只要把收集到的最新消息直接交给北京的联络员就可以了。不用陈克专门说明,郑文杰就已经明白,陈克与王思淼达成的情报线已经成为了不那么重要的一条线。郑文杰心中非常满意,他不仅与陈克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而且还能够通过王思淼这条线得到他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情报。
王思淼有把柄落在郑文杰手中,他是不敢动郑文杰的。只要陈克的势力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郑文杰自己就已经拥有了牢不可破的地位。
北京党小组早已经不是陈克在的时候那个组织,陈克当年是想聚集肯身体力行的去搞革命的同志,他早就言明,“没有脑袋别裤腰带上,从种地开始干起的觉悟,那就不是真的想革命。”这也是郑文杰对陈克不满的真正原因。郑文杰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代中身体力行,郑文杰清楚的知道这不是自己所擅长的。
似默默无闻的营运着一个情报组织,虽然名声不显赫,却高高在上隐藏在历史大幕的背后,操纵着历史的进城,这才是郑文杰希望在这个时代中拥有的位置。无论是满清也好,北洋也好,陈克也好,或者是以后的什么势力也好。郑文杰希望的是亲眼着他们在自己情报操纵下运行。这种感觉,这种自我认知才是郑文杰需要的。
陈克建立起了人民党专门的情报线后,北京朝廷的内部的消息畅通无阻的向安徽传去。这些资料将决定满清命运的“丁未政潮”很大一部分面貌展现给了陈克。陈克原先并不知道这么一场政治上的斗争,现在他得到这些消息的时间,仅仅比北京晚了两天而已。
自从罢免了御使赵启霖,北京朝廷的台谏方面的反应最为强烈。由瞿鸿禨的门生汪康年主办的《京报》特刊布消息:“言官大会于嵩山草堂,谋联衔入告赵御史声援。”5月9日,御史赵炳麟上疏称,言官不宜获罪,言路不宜阻遏,并以挂冠辞职相抗议。御史恽毓鼎也拟“言官不宜反坐”折,反对将赵革职。5月2日,江春霖再次上奏,详细分析了载沣、孙家鼐覆奏中的种种疑窦,要求朝廷将该案推倒重查。
但这些攻击已是强弩之末,奕劻等人的地位重见稳定。在政潮翻动中,奕劻等得以脱出逆境,除孙家鼐、徐世昌、诚勋等人说项开脱外,很关键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学士军机大臣世续,他与奕、袁的关系本来密切,又担心瞿、岑见用,“徒苦老庆奕,于满人无利”,所以,在“杨翠喜案”发后的一天独对时,话中有话地点破奕劻与春煊“素有嫌怨”,使“慈意稍为之解”。另一个是奕劻之女四格格,她是慈禧的宠物,“朝夕为其父兄泣陈冤屈”。当然,更重要的是,北洋派的实力远远超过清廉派,慈禧也没有最后下定决心摈弃北洋。
5月27日—月2日为第三阶段。北洋派瓦解了清廉派的攻势后,开始组织反击。
岑春煊到京初始,慈禧准其随时入见,岑亦不推辞,屡屡求见或上奏疏,放言无忌,使朝野频生波澜,慈禧因而渐有“倦勤之意”。奕、袁趁机施展谋略,让两广总督周馥、闽浙总督松寿接踵电奏饶平、黄冈、钦廉等地三点会“合力掳抢”,难以平靖。5月27日,奕劻向慈禧“独对”,极力夸大两广军情,声称非岑春煊不能平定,提出让岑重任两广总督,得到慈禧同意。岑瞿不知内容,无法采取对策。旋即,岑春煊出任粤督的上谕明发,任邮传部尚书仅只25天的岑春煊被排挤出京。岑又惊又气,大嚷:“朝廷用人如此!既有今日,则当时何必移我滇与蜀?”随即上折,托病不愿赴任。2日,清廷再谕其赴任。岑想面见两宫挽回,亦被慈禧三言两语匆匆打发,岑知京城已不容他存身,又不愿忍气赴粤,只有再施故伎,以养病为名重蹈沪滨。
清廉派两员主帅去其一,实力大减,北洋派再接再厉,又把矛头对准瞿鸿禨。5月2日,在政潮中曾一度倾向于清廉派的御史恽毓鼎,为京津铁路事赴天津同袁世凯面商,其间受袁拉拢,并接受贿赂000金,甘当替名枪手。6月6日,恽呈递农工商部右侍郎杨士琦前已拟好的弹幼瞿鸿禨的奏疏,次日,瞿被开缺。恽氏弹章给瞿安上了四条罪状:一暗通报馆,二授意言官,三阴结外援,四分布党羽。赫赫军机,不经查证,便速于罢斥,引起人们的纷纷猜疑。清廉派的另一重要人物军机大臣林绍年在旨下后,公开抗辩,“如此何足以服人?”,随班进值时又力请派查,慈禧推诿不过,只好让孙家鼐、铁良调查此事,但又声明,“林某要查,我不知如何查法?”孙家鼐请发原弹疏,慈禧竟然回答:“汝查而己,何必原折?”孙、铁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瞿案不了了之。
清廉派失势,但岑春煊尚挂有粤督之职,况且,此公颇不甘寂莫,临出京前又连上十数通奏折,遍议朝政。为彻底消弧后患,北洋对岑再次落井下石。6月日,北洋一党羽侦知岑将赴上海,便向两江总督端方发出密电:“西林岑春煊假满即出京,无他意,亦不容其旁规”。7月日,御史陈庆桂参奏岑“屡调不赴,骄赛不法,为二百余年来罕见”。附片中列举岑“贪、暴、骄、欺”四大罪,还有多处牵连到盛宣怀,说岑、盛倚仗权势合资经营企业。折中还提到岑与“逆党”康有为、梁启超、麦孟华等有关系,并且多次“礼招”麦孟华“赞幕府”。但折上后,慈禧只是将词连盛宣怀的两条摘出交端方密查盛宣怀时在上海,而把弹劾岑的内容留中。北洋见不能根本撼动慈禧对岑的信任,于是采取更有力的杀着。有关这一“杀着”的具体详情,时人后人都有相当多的记述,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比较流行的说法是策划了所谓“伪造相片事件”,即江
督端方通过袁氏党徒蔡乃煌伪造了岑与康、梁、麦孟华等人在《时报》馆前的合影,交给奕、袁,由奕劻在独对时面呈慈禧,慈禧后又惊又恐,当即罢免岑的职务。
陈克到北洋居然提供了“合成照片”,忍不住连连摇头。他很是后悔,当时自己穿越前去买东西的时候为何不吃饱了撑的带上笔记本。用ps软件合成照片,绝对比907年的合成照片逼真多了。
但是没多久,新的消息传来。陈克如同突然飞入这个时代的一只蝴蝶,蝴蝶效应最终还是会显现出来的。突然有人把陈克与袁世凯的关系给公之于众,“朝廷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