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长老等人回去,瑞滽便停了脚步,问道“董兄,你今后如何打算?”
董非青道“这边风雷神木的事还要耽搁一阵,等这边的事情解决,我便要回奎山了,这次耽搁时间比较多,需要尽快回去料理。”
瑞滽站在半山一座小亭处,远望山下云顶湖,悠悠道“这次重逢,得益于董兄良多,但此刻我还不能答允董兄什么事,实在是惭愧。”
董非青笑道“王爷莫要放在心上,当初董某一介游魂,王爷不以为卑微,折节下交,甚至承诺了国师之位,此情董某感激在心,能帮王爷做点事,乃是分内该当的。”
瑞滽道“当日我隐居斗极山,后来却直接来这沉星江统领大军,你不觉得奇怪么?”
董非青讶然道“王爷乃是皇子,为一军统帅,又有什么奇怪的?”
瑞滽想了想,哑然失笑道“董兄乃是修真中人,对世俗政权之事了解不多,自然没有发现怪异之处,这是我没有说清楚。”
说着一挥手,身边护卫远远退开,在周围三十步外防护。
董非青见瑞滽有长谈之意,便拂了拂亭内石凳上的灰尘,与瑞滽对面坐了。
瑞滽道“我父皇有十六子,其中嫡传子有四人,除我以外,便是我二哥、五哥和九哥。太子之位尚未确立,理论上说,我们四人都有可能承继皇位,甚至其余皇子,也不是没有机会。如今我父皇已年过六旬,太子之位空悬,自然朝野内议论纷纷。”
董非青不太懂这朝堂之事,他着实也不感兴趣,于是只是听着,也不答话。
瑞滽接着道“第一次见面之时,我跟你说过,因为我自幼能见鬼神,朝中大臣认为此为不详,所以父皇将我安置在斗极山,其实我当日只跟你说了一半实话。”“实际上,父皇将我安置在斗极山,也是有保护之意。因为几年来,二哥、五哥、九哥三人,多在结交修真门派,以为外援,父皇对此颇为忌惮,而我自幼便极其抵触修真门派,所以父皇便将我送到斗极山,远离朝堂争斗。”
“我本以为要在斗极山待很长时间,但去年父皇突然下旨调我入京,直接命我统帅沉星江大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逼得我父皇提前让我掌管军权,若……若我猜测无误,恐怕是父皇的身体……嗯,可能有些不妥。”
董非青听到这里,悚然道“你是说,你父皇让你掌管军权,其实是为了……为了有个万一之时,你要带兵夺位?”
瑞滽道“希望不要闹到兵戎相见,否则对国家,对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我二哥、五哥、九哥,背后都有修真门派势力撑腰,若是他们得了大位,瑞国必然全落入修真门派控制之下,这是父皇和我都不愿见到之事。所以我倾尽全力掌握军权,又殚精竭虑攻破沉星江,也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董先生,你我当日有过约定,此时我再重复这个约定,一旦我得了皇位,便请董先生为国师,届时你要重振魁斗阁,我必倾力相助。而现在,我恳请董兄,倾力助我。”
董非青慨然道“王爷放心,董某虽然无心介入朝堂之事,但此刻各大修真门派于我,于王爷乃是共同之敌,无论怎么看,董某都必须要全力支持王爷。”
瑞滽起身,郑重一礼道“多谢董兄。”
董非青还礼道“如今,我势力微薄,尚不敢说对王爷有多大助力,但一旦王爷有所驱策,董某必尽全力。”
瑞滽道“此刻便有件事需要你帮我了。”
董非青想了想,恍然道“南越一族?”
瑞滽拊掌大笑“董兄果然厉害,怎样?可否让南越一族为我所用?”
董非青笑道“掌中事耳,王爷放心。”
瑞滽大喜,道“我见董兄并未同意南越直接出兵,便知道已经有所谋划了,果然如此!请董兄为我交好南越,目前先让南越保持中立之势,切莫夹杂进瑞政,也莫要让其他门派渗入,这样今后才能成奇兵之势。”
董非青道“我亦是这般考虑。”
瑞滽上前几步,握住董非青的双手,诚挚道“小王得有今日,董兄助我良多,此前由于父皇命我韬光养晦,我也没办法建立什么班底,目前能依赖,唯有董兄而已!”
董非青笑道“我与王爷相识时,只是一介游魂,王爷也无权无势,却彼此莫逆,有志一同。我以师门立誓,必效忠王爷,达成大业。待王爷荣登皇位,我依然闲云野鹤,不求任何封赏。只求王爷登基后,善待百姓,四海安乐。”
瑞滽退后两步,伸手抽出佩剑,在手指上一划,顿时鲜血流出,瑞滽举手向天,正色道“今日我破指为誓,今后绝不负董兄期望,若有登基之日,必定让四海之民,咸享太平,永无战乱饥寒之厄。”
说罢,二人相对一拜,同声大笑。
瑞滽下山后,便率军回返沉星江防线,积蓄兵力,以待攻取甘国。
董非青便留在越山,继续为风雷祖木治疗。
说来也是奇怪,那风雷祖木颇有些索求无度的感觉,明明已经恢复原状,但每日对规则之力的需求依然极其迫切。
大长老生怕董非青抽身便走,每日殷勤之极,各种回复元气的珍奇食材药物,如山一般往董非青这里送,董非青也是来者不拒,甚至偶尔做出些不耐之色,让南越上下越发的小心翼翼,怕这位神医哪天就不伺候了。
转眼又过了七天,算一算,董非青为神木治疗已经有十二天了。
这日,董非青又来到神木之旁,那神木感觉到董非青来了,顿时身体摇动,发出一阵呼呼的风雷之声,颇似卖萌讨好之意。
董非青皱眉道“你这破木头实在是贪婪得可以,我看你的本源之力,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甚至颇有进益,莫非还不知足?”
那神木似乎听懂了董非青的话,颇为纠结地扭动了下自己的身子,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董非青便感觉到自己贴在神木上的手心中传来一阵模糊的波动。
这种波动虽然信息模糊,但董非青却突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五行规则之力活泼泼地动了起来。
董非青知道这是神木用自己的天生神通,为他指点五行规则之力的修炼诀窍。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棵风雷神木的来历,但从大长老说的话里,也知道这棵神木至少已经生存了千年以上,如此长寿且精通各系五行规则的神物,能给他的修炼带来多少感悟?
董非青毫不怠慢,立时盘膝而坐,双手紧紧贴在神木之上,闭目感悟。
首先被调动起来的便是木系规则,且阴性阳性两种木系法则同时被调动。
董非青紧闭的双目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绿色森林,除树木外寂无声息,全无其他生命。
一片落叶从一棵树上徐徐飘落,落入地面的泥土中,它逐渐腐烂,消解,而逐渐地,在那落叶的腐烂之处中,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出现,那是最早的动物生命。
木系规则在调动到极致时一股暗红色光芒跃起,火系规则被木系规则带动,逐渐活跃起来,在一片火光中,一群穿着兽皮的原始人类小心翼翼地从火堆中检出一只被烧焦的动物,前所未有的熟食除了带来味觉的体验,同样带来了人体更为快速的发育,同时火的大量运用,让人类开始从蒙昧转向文明。
火系带动土系,土系带动金系,金系带动水系,水系再次调动了木系。
五行之力在神木的调动下,逐渐形成了一个圆环,由于董非青的修为特点,本来这个圆环中,木系和土系更为突出,然而当五行之力形成一个不断圆转的闭环之后,五行之力趋于均衡。
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中,董非青的五行之力修为在均衡而快速地不断增长。
董非青沉浸在五行规则的领悟和循环式增长之中,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对面的风雷祖木,同样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一圈一圈五彩变环的光环在神木的身体上环绕,不断收缩扩张,神木身上郁郁葱葱的青绿色表面逐渐变得颜色越来越深邃。
董非青脑海中,关于五行规则与生命进化的关系越来越密切,理解也越来越深刻。
五行规则,从来都不只是所谓世界建筑的基础,它的所有规则,都与生命的产生和进化,兴旺和衰亡紧密相连,它们结合了阴阳大道,便是生命的真谛,无论生或死,概莫能外。
时间就在董非青的感悟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从这时开始,他不再是单向地向祖木灌输五行之力,而是以自己的身体,和祖木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循环。
祖木将它数千年所经历的、所领悟的五行知识传授给董非青,而董非青则还之以五行与阴阳结合后的规则大道,两者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循环。
大长老不知何时悄悄地站在董非青身后,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充满了惊讶、不可置信,以及一丝深深的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董非青“看”到自己的丹田内部,一个五彩的圆环轰然成型,它在不停地周而复始旋转,而在五彩光环的中心,一个半黑半白的太极图形也已成型,阴阳两气在五行光环之内,也在五行光环之中。
而对面的风雷祖木,身体之上的五彩光环已悄然散去,整个身体呈黑白色不停变幻,那犹如树皮一般的粗糙表面上,流动着由于玉质一般的光芒,同样黑白两色变幻不定。
一根小小的枝条,悄然从风雷祖木的躯干处探出头来,大长老一眼看去,就发现根枝条,与以往诞生的新枝条完全不同,整根枝条犹如一枝美玉,色泽内敛却暗放光华。
董非青沉浸在修炼感悟的美妙境界之中,浑不知时间之流逝。
而身后的大长老只是看着这一人一木的修炼,也觉得自己体内的规则之力在渐渐受到感应,似乎有萌发之势,不禁感叹这位董公子的悟性。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位董公子已渐渐落入险境而不自知。
董非青自己也没有感觉到,随着领悟的加深,以及时间之流逝,他自己的皮肤从一开始的莹然如玉,渐渐开始暗淡,竟然有着像风雷祖木的粗糙树皮表面变化的趋势。
终于发现这一变化的大长老暗暗吃惊,摸不清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要打断董非青的感悟。
这其实是五行规则理解到一定程度,必须需要经历的第一个劫难,便是五行同化。
五行规则乃是构成这个世界运转的最根本规则,当修炼者感悟了五行规则之本质时,便不可避免地陷入第一个误区身内身外,无非五行。这是风雷神木作为植物之身,修炼得道的必经之路。
然而董非青,他不是一棵树!
人体的生命之玄妙,还远在五行规则之上,而修炼者一旦陷入“我便是五行”的误区,便下意识地将五行规则运转到全身经脉,乃至全身的血液。
常有修炼者在悟道之中,全身僵硬如死木,以指叩之有金玉之声,往往此时周围同道会极其羡慕地称之为“羽化”,然而其实质,则是陷入五行规则,全身僵死。
无论在修炼之途,还是求学之途,往往都有这样的阻碍,求学之士会在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产生莫大怀疑,这一阻碍被称为“求知障”,修炼者的这一障碍,则被称为“有为障”,其本质如一。
就在董非青似醒非醒,完全不知道自己陷入修炼痼障之时,识海内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艾玛老子可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