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蔡瘸子循着自己媳妇的惨叫声跑来门口时,却只是一刹那,一股恶寒骤然蔓延全身。
阿苏常年在山中狩猎,作为猎人,最先要有的是当猎物的觉悟。在他远没有如今这般技法和力量时,被猛虎豺狼咬个半死那是家常便饭之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也只有打湿过鞋子,才能更顺畅的在河边行走。至于为何一定要在河边行走?因为天下有太多事,没得挑也没得选。
阿苏是天生的猎人,为了狩猎一只羚羊他能蹲伏在灌丛中一动不动大半天,只为了等到羚羊放松警惕来吃他藏身处附近的叶片,而后一击毙命。
敏锐的直觉和耐心的蛰伏,这是他能在危机重重的深山老林来去自如所赖以生存的唯二关键。
所以至少在某些地方,阿苏与丛林中的野兽真的很像。生死之间的摸爬滚打让他逐渐学会舍弃那些花拳绣腿和多余的动作。这让阿苏与野兽厮杀时的章法更为直接,同样也更为致命。
即便是最为经验老道的猎人也会敬畏黑夜中的山林,因为隐伏在夜纱里的猛兽所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不是他们对比人类碾压性的力量,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便是如此。弓弦紧绷久了便会断,心弦紧绷久了人就会崩溃。让弓弦紧绷的是人力,而让心弦紧绷的是面对未知危险本能的恐惧。
蔡瘸子已然化作惊弓之鸟,只因正对他的那人一双眸子凌厉如剜心利刃,一双手上的两抹寒芒更是无比渗人。
更何况地上那摊猩红连带着猩红上的一只断手借由月辉清幽的映照下不断充斥着蔡瘸子的瞳孔。
那是被饿狼盯上的刺骨寒意!
蔡瘸子一向惧内,是小冶村出了名的怕老婆,也正因如此,蔡瘸子遇事大都唯金二嫂马首是瞻。但此刻他心中的主心骨已是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十指连心,断去五指结果可想而知。
阿苏嗅到了一股膻味儿。
“噗通”
蔡瘸子一把对着眼前人跪了下来。
“这位大老爷,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哪里顶撞了大人。这愚妇随大老爷处置,还望高抬贵手留小的一命。”
蔡瘸子身下的那一寸地有水渍漫溯开来。
饶是崔茂已然见识过阿苏的手段,此刻也依然惊诧万分。只光杵在那里,阿苏便已是把一个比他多活一轮的男人吓尿了。
阿苏缓缓走出阴影。
蔡瘸子终是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只是唇齿间带着惊异:“你……你是……江寡妇的姘头?”
阿苏眉头骤然一沉。
蔡瘸子当即浑身一摆,连忙改口:“哦不……阿苏……阿苏老爷。”
阿苏看了看已经痛昏过去的金二嫂,再度看向已然失去了所有胆魄的蔡瘸子,只是将一把匕首递给了崔茂:“照顾好小丫,我去里面看看。”
他知道眼前二人并非为了小丫而来。
崔小丫同样是怔怔看着踏入宗祠的背影难以置信的向崔茂开口问道:“那真的是阿苏哥?”
崔茂肯定的点了点头,再看向那道背影的眼神却是略显复杂:“是他,之前哥哥其实还挺想你能和阿苏哥凑成一对,但现在哥哥倒是有些犹豫了。”
一个砍人手连眼都不眨的人,与平日里阿苏哥的形象更是大相庭径。他怎么敢把自己的宝贝妹妹托付给他?
却是崔小丫似乎想起了什么,骤然跳起脚丫子:“不……不能让阿苏哥进去,那里面……”
已经晚了。
阿苏踏入了宗祠,一眼便是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唐食胧面容如玉瓷一般精致,此刻只着一件红肚兜,香肩和藕臂皆是被一展无余。饶是少女微隆的胸口远算不上什么盛景,也决然是秀色可餐。
“咳咳……”
阿苏尴尬的撇过脸去,赶忙从小榻上卷起一层褥子丢向唐食胧。
“已经没事了,你先挡挡。”
唐食胧却是依旧惊恐的看着阿苏,更是不敢伸手去拾起那团褥子。
“阿苏哥。”
崔小丫同样是跑进了宗祠朝着阿苏开口,身后还紧紧跟着寸步不离的崔茂。
崔茂见着眼前一幕同样是心一紧。
“哎呀,不准看。”
崔小丫连忙踮起脚尖伸手捂住自己哥哥的眼睛,崔茂连忙苦笑为自己辩解道:“阿苏哥也在看。”
崔小丫连忙看向阿苏更是满脸焦急:“阿苏哥。”
阿苏摆了摆手,再是自觉捂住自己双眼:“小丫,先替人家穿上衣服。”
半晌过后,崔小丫终是将素色百褶裙替唐食胧穿好,阿苏正欲上前问话,却是外边儿忽的响起一阵骚乱。小冶村宗祠靠近后山,周围少有人居,阿苏只一个箭步跑出宗祠外,一列火光正向这边不断靠近。
再环视一圈,阿苏咬了咬牙心中当即了然。地上只有两名侍卫和痛昏过去的金二嫂,蔡瘸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阿苏哥,怎么办。”
崔茂牵着崔小丫,崔小丫则是拉着唐食胧同样走出宗祠,自然也是看到大队人马正向着这边过来。
阿苏当机立断:“后山,去后山。”
……
锦衣男子是此次得令寻找海祭圣女的主事,在小冶村之前他已经走了大大小小十数个村庄。二月二这天,郡守会亲临东海,也就是说今日太阳升起之时他们便要带着崔小丫和唐食胧前去与郡守汇合。至于祭海究竟需要圣女做些什么,这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小冶村宗祠紧邻后山,他们一行总共三十多人占据了村庄最为靠近宗祠的几处院落。为了严防意外发生,三十人编成了三队,轮流值夜两个时辰,也就是说无论何时都有十名官兵守护宗祠。所以当一行人来到宗祠,锦衣男子看到只有两名被麻沸散蒙晕过去的守卫时,当即便是大发雷霆。
“这一班的什长是谁?”
身旁自有人开口回答:“许央。”
“他在哪里?”
再是鸦雀无声,久无人应。
锦衣男子目眦尽裂,只一声咆哮:“说”
身边侍从当即打了个寒颤:“回禀大人,许什长今日受邀到村长家喝酒……如今……”
锦衣男子抽出怀中长刀。
那侍从连忙接着回答:“许什长喝到兴头上,只听说村里有个俏寡妇,便是指派了二人去守卫宗祠,其余人都是……”
无需下文,因为是个傻子都能猜的出来下文。
锦衣男子不怒反笑:“平日你们当个兵油子我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是什么日子?那是郡守祭海之日。况且还是个村里的寡妇,他是失心疯了不成?平日他便是死在婆娘肚皮上了我都懒得管,去两个人将他叫回来,我不管他是在干什么,便是脱光衣服躺在那寡妇褥子里也给我揪回来。”
“是。”
那侍从连忙领命离去。
锦衣男子这才是扫了一眼眼前的宗祠,无论是圣女还是圣女陪侍早都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上那两名为麻沸散蒙晕的侍从缓缓睁眼,却是为眼前阵仗吓了一大跳,刚欲出言辩解,只锦衣男子头来一道冷冽的目光又给堵了回去。
“回去再收拾你们。”
两名侍从面面相觑,也是满脸的无奈。
“大人,圣女……”
一旁一位侍从刚想开口询问他们该怎么办,却是锦衣男子已然回身走出了宗祠:“我们是从村道上过来的,只此一条路,他们不可能回村。”
说着便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为夜纱勾勒出缥缈轮廓的山林。
“那边,他们只能往那边跑。今日若是找不到圣女,咱们也不用回去了,各自把甲胄兵器扔了下牢狱为伴吧。”
锦衣男子冷声开口,便是准备带着众人上山。
“大人,这娘们还有气,怎么处置?”
一名侍从指着不远处晕倒的金二嫂开口。
锦衣男子皱了皱眉,想来便是那报案蔡瘸子的媳妇:“不管她,找圣女要紧。”
众人唯唯诺诺领命,便是向着深山走去。
却是那两名得令去找捅了娄子的什长许央的两名官兵,只在寻到那所谓俏寡妇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是无人应。
其一自然疑惑道:“许什长不会带着剩下七个弟兄一同去耕一片了吧,那也不会全折在那女子肚皮上了呀。”
另一人自也是满脸疑惑:“不管了,先把门撬开。”
虽说半夜撬寡妇门属实是个缺德事,比起抛人家祖坟也没好到哪儿去。但此时二位官兵自然另有顾忌,便也就抽出长刀拨弄着木门。
正撬着门,却是一人察觉到不对,只拱了拱鼻子喃喃自语道:“什么味儿,怪难闻的。”
另一人也是耸动鼻子闻了闻:“好像是……腥臭味儿……血味儿。”
二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只面面相觑之时。
“吱吖”
木门被撬开,一道娇媚柔婉的女声自房里悠悠传来:“这两位军爷也是来恩宠妹妹的?快些进来,先前那些军爷的雄风可是让妹妹好生痴醉呢。”
媚音沉湎悠然,只让两位侍从当即便是撑起了一方天地,呆愣的向着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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