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唐楼在吴邺郡可谓是如日中天,作为吴邺郡资格最老的江湖势力,哪怕是历经了一代代郡守,唐楼地位却依旧没有谁能撼动。流水的郡守,铁打的唐楼自然也不是无稽之谈。只是任何事物都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命,看似坚不可摧的唐楼只是一把大火便被烧的一干而尽。据闻唐楼全盛之时有弟子三千余人,唐楼的唐家剑术和拳法拟自螳螂,属形意一道,只凭着九鼎身的唐焕能在盖也手中撑下百合便知其中自有玄妙。
苏佑陵此刻站在唐楼旧址前,那方本就破碎的唐楼匾额已然为两年风雨侵蚀的不成样子,焦朽的红漆门上更是有着官府所贴的封条。
“这里可是官府查封之地,没甚可看的,这位小哥来此作甚?”
苏佑陵循着声音望去,这才看道一个破衣烂衫的街头乞儿蹲伏在一旁。
苏佑陵依旧是客气一礼:“老先生,这里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唐楼?”
那乞丐闻言却是大声笑道:“什么赫赫有名,寻常门派罢了,自视甚高,敢和朝廷作对,如何落得了好?”
苏佑陵淡然道:“我听闻唐楼是因走水所致,这才一夜之间百年基业化作废土,与朝廷何干?还请老先生明言。”
老乞丐摆了摆手,却只是抚了一把身前缺了口的破碗:“小哥,你这东一句老先生,西一句老先生。是习惯为之,还是睁眼瞎啊?”
苏佑陵为这突然一问弄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乞丐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下九流乞丐,你客套个蛋?”
苏佑陵听着这粗鄙之语反而是会心一笑:“我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你年纪比我大,喊你一声老先生也是理所应当。”
老乞丐点了点头,却是指着苏佑陵腰侧的匕套开口:“寻常人随身带那两个玩意也是理所应当?”
苏佑陵默然不语,只是突然觉着眼前的乞丐有些匪夷所思。
老乞丐再度开口:“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你是勘隐司的人还是小崇王的人?看你装扮应该是夜叉的杀手,留我性命苟延残喘到今日,何不当初一刀劈了痛快?”
说着老乞丐便是疯疯癫癫的站起了身,恶狠狠向苏佑陵撞过来。
苏佑陵眉色一挑,这才明白过来这老乞丐是个疯子,自是身形一侧轻松躲过撞击。老乞丐撞了个空,一个趔趄便是栽倒在地,也不见他再如何挣扎起身,索性反手用用两臂支起身子朝天大喊。
“唐楼,破唐楼,一条狗都不如。”
……
大幸诸多藩王,尤以小崇王最得皇帝信任,这是天下皆知之事。而小崇王的世子周卜胥也是大幸众多纨绔中口碑最好的一位,贤良世子体恤民心,曾有携绢布慰问鳏寡之举,更是当街救下了一位差点死在马蹄下的孩提。甚至市井流传出了为侠当如唐凤鸣,生子莫过周卜胥的说法。
凤鸣者,剑仙唐啸也,如此可见周卜胥在琅州人民心中的地位。
就是这么一个贤良世子,此刻却是在吴邺郡城的一处酒楼端坐,神色满是诧异。
“你说,有人看出了我所仿古的虎砚?”
周卜胥开合绣扇,饶有兴趣的问向眼前之人。任谁都知道周卜胥不管在哪儿都会随身携带那柄象牙檀香作扇骨的精巧绣扇,如此温雅行举加之本就不俗的颜貌,琅州又有几个小女儿不为之倾倒?
周卜胥面前男子倒是样貌普通,也只及冠年岁,却有一双鹰目极尽锐气。
“是,那人还指出了三朝之前不以虎形制砚台,更无这种镂雕技法。”
周卜胥闻言朗声大笑:“叶述,自打你被云大哥引荐入我王府也出了不少力,本世子也知道你的身世背景如何。此番你再辛苦一些,想来那人还未走远,寻到那人带到这来让我见见,就说愿备千两恭候。”
鹰目男子正是生于大幸,长于百胡,只因弑师罪名大逆不道叛出象族的叶述。此刻闻言却是不解:“世子殿下,那人只不过有些慧眼,何须殿下以礼相待?”
周卜胥摇了摇头笑道:“能知晓三朝无虎形砚的人不说很多,但也绝不少,但镂雕之法三朝便已经存在了。”
叶述闻言更是疑惑:“如此一来,便是那人说错了,更当不起殿下见他。”
周卜胥弯了弯手指,缓缓上前拍了拍叶述的肩膀:“他也没说错,这里边儿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和你解释不清,总之你快去寻他。”
等到叶述带着满肚子疑惑领命离去,周卜胥才是缓缓踱步临窗而望,半晌又是皱眉喃喃自语:“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有朝廷的人来此地,还嫌两年前的事情闹得不够大么?”
三朝却已有镂雕技法,但与如今大幸官家所用的砚台的镂雕之法不尽相同。大幸对于砚台的制造与瓷器大抵相同,分官用和民用,那虎形漆沙砚出自周卜胥之手,本就是用的官纹刻法所雕。而能看出其中破绽,自然只能是浸淫此道多年的朝廷之人。所以苏佑陵当初说的并非三朝没有镂雕法,而是三朝没有这种镂雕之法。
周卜胥沉思半晌,断定吴邺郡的官吏绝不可能有人有如此才学,而其余郡城官吏若来吴邺郡如何会逃的过他的情报?这才是笃定了有朝廷中人来此。而当周卜胥再度吹起响哨之时,他的背后已是不知不觉站定了两名黑衣。
“世子殿下。”
两名黑衣来到周卜胥身后便是跪下行礼。
周卜胥摆了摆手:“你二人也一并去看着点,近来父王正与人谋商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若是那人真是勘隐司的眼……”
周卜胥转身之时,手中绣扇已然大开,能清楚所见上以泼墨所书四字。
苍山负雪。
“勘隐司的人不会有那么多的见识,还有叶述也是。这两年他出力不少,但终究不是自己人,但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准许你二人先斩后奏。”
此话已然是点透了周卜胥自己的心思。
两位黑衣同样告命离去。
“只可惜两年前没有从勘隐司手中夺过那条龙,罢了,天下美事又岂会让一人占尽?”
周卜胥再度调转扇面,上面看似只是一副普通的山居图,却是有心之人能从絮絮枝丫的连接中大致看出一条龙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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