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涛是天生的江湖儿郎,最讨厌的便是管束。父母早故之后更是小小年纪开始混荡江湖,所以他不喜和官府打交道,所幸结识了叶舴。作为彭涛的左膀右臂,叶舴可谓是名副其实。不但帮彭涛爬上了黑丞会在合壤郡的话事人位子,更是为其出谋划策扩大了不少势力。可以说,他彭涛有今天,全靠叶舴;而叶舴能有今天,一样全凭彭涛。
不为别的,只是彭涛救过叶舴的命。
当初叶舴的父亲上山打猎喂了老虎,娘亲一人靠着帮人清洗衣物如何拉扯叶舴兄弟姐妹六人?即便是后来改嫁,那继父也是终日酗酒,对他与弟弟妹妹动则打骂。母亲也病故之后,叶舴作为家中长子主动担起了长兄如父的责任,早早便一个人出来找活养家。哪曾想那继父喝的醉醺醺的隔三差五来找他要银子用,不给便是拳脚相加。幸亏彭涛与一帮伙计路过看不过眼,帮他教训了一顿那个醉汉。
醉汉,这便是叶舴眼中的继父。所幸那次之后,那个醉汉再也没来找过他。
叶舴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彭涛说的话。
“他是老子罩的,你再敢动他一根头发,老子就断你一条腿。”
至此,叶舴便一直跟在彭涛身边教他为人处世。彭涛也将与官府打交道的一系列麻烦事俱都交给叶舴负责。
彭涛总与人说自己能有今天,全靠叶舴。
叶舴也总说自己能活到今天,全靠彭涛。
在叶舴心中,他欠彭涛一条命。
如今自己再回到家中,那个男人连恶语相向都是不敢。他的弟弟妹妹也俱是被他接到了身边供其念书生活,至于那个醉汉。
自生自灭便是,与他何干?
黑丞会能在合壤郡站稳脚跟,一大半都是靠着叶舴和彭涛二人的倾力合作,但其中艰辛,只有二人自己知道。
所以即便如今已算是家大业大,但叶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打江山容易,坐江山一样不简单。这一点叶舴最是清楚。水多易浊,如今的合壤郡黑丞会鱼龙混杂,这也是发展过快的弊端。
勘隐司安插的眼,官府监视的谍子以及其他帮派的奸细。根本不用叶舴去查,闭着眼睛都知道有,只是有多少的问题。五六百口子的帮派,百里挑一的数,只会多,不会少!
叶舴此刻正端坐在会友楼顶层的一个雅间伏案沉思。其内只有一张桌子,并非宴席用的圆桌,而是办理公务的方桌。这便是叶舴处理帮会事务的地方,即便是彭涛都不能擅自进来。叶舴做事素来一丝不苟,上次彭涛进来弄乱了桌上的公文被叶舴幽怨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从此便对那个地方产生了阴影,没事还真不愿意来。
今天倒是出奇,彭涛连门都没敲,一进门就大声嚷道:“舴子,走,官府来人敲定今年的漕税。现在就在下边坐着,我嘴笨,你帮我应付他。”
叶舴皱眉抬起头又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彭涛。
彭涛心里如被猫抓,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上前挽住叶舴的胳膊道:“行了行了,别置气,晚上我让人去城北给你买你最爱的雪梨酥。”
叶舴闻言倒是眼前一亮,也就顺着台阶任由彭涛将他拉扯出去,到快下楼的时候也舴将手抽回轻咳两下:“这么让人看着,成何体统?”
彭涛咧嘴一笑,也不在意。
叶舴下楼瞥见那官府来人顿时大惊失色,因为来人并非小官小吏,而是合壤郡丞詹杭。真正的五品绯服官身。
叶舴一把拉回了吊儿郎当正准备径直上前的彭涛,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啊,平日总叫你与官府的人多打交道,如何连郡丞不认识,还把别人独自撂在一边?”
那彭涛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何会在乎这个,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是郡丞罢了,即便是太守来了,也断然没有……”
“你还说?”
叶舴微微有些愠怒,掐断了彭涛的话。彭涛吐了吐舌头也识趣的闭嘴。
叶舴拍了拍衣服,迈步走了过去,彭涛如孩童一般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模样好笑。也不知谁才是合壤郡黑丞会的掌舵人。
彭涛走到桌旁正欲落座,边上的叶舴又是冷眼一瞪,彭涛只得讪笑。詹杭正嘬着茶水,叶舴上前拱手作揖道:“不知是郡丞大人亲临,招呼不周,还望大人恕罪。”
詹杭淡淡一笑,轻轻放下茶杯伸手道:“落座便是。”
二人这才落座。詹杭首座,彭涛坐于詹杭左手,叶舴则坐在彭涛的左手。
彭涛不喜这种场合,一时如坐针毡,不断的做些小动作。叶舴看在眼里也只是心中无奈,当着詹杭的面也不好出言训斥。
詹杭倒显得并不在意,开门见山道:“近来我大幸多难,彭帮主应该有所耳闻。”
彭涛笑着应道:“是,边境战乱刚刚平稳,确实如此。”
詹杭微微颔首继续开口道:“今年赋税上涨了两个点,黑丞会作为我郡首屈一指的大帮,想来应该以身作则。”
彭涛继续附和道:“对,对,我们完全服从官府的安排。”
詹杭沉吟了半晌道:“官府最近准备设立水漕司帮助贵帮管理漕运,往后烦请彭帮主赋税交到水漕司即可。”
彭涛正准备继续点头附和,边上的叶舴却抢先问道:“不知这水漕司如何帮助我帮管理漕运之事?”
詹杭移开视线到了叶舴身上,欣然答道:“你合壤郡黑丞会官府记录在案者共六百二十八人,虽少有寻衅斗殴之事,但毕竟不可不加管束,平日放纵也就罢了,如今国有难,凡事变都得小心一点。”
叶舴淡然一笑道:“水漕司若只是代替官府收缴漕税,完全是多此一举,想必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务。”
詹杭闻言眼神晦涩翻转数次:“当然如此,往后水漕司会拢聚各帮派合成商会。虽名水漕,但盐铁之事也替官府全权监察,并且各帮骨干都能录在水漕司当官,岂不两全?”
彭涛连连点头说道:“好,好,我这就回去让帮中骨干来一趟,你……”
“此事非同小可,合壤郡黑丞会需要一些时间考虑,詹大人,还请容彭帮主慎思一二。”
叶舴很少在这种官面上打断彭涛的话,但只要是打断了,毕竟有其道理,彭涛对叶舴从不怀疑。
詹杭眯起双眼扫了扫二人:“不知黑丞会如今谁才是话事人。”
彭涛不语。
叶舴轻笑道:“自然是彭帮主,但彭帮主昨日处理公务到极晚,近来又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日本欲让我与大人商讨,又恐失了礼数,这才抱病前来。”
詹杭声调不知不觉便高了一度:“彭帮主,可是如此?”
那彭涛尴尬的笑笑,连忙扶着额头道:“近日确实身体有恙,郡丞大人,咳咳……真是不好意思。”
詹杭站起身子便欲离去,到楼梯却又是开口缓缓说道:“三日,三日之后,本官便要彭帮主的答复,听人说今年大雪迟些便下,还请彭帮主保重身体。”
直到詹杭走远,彭涛才忍不住站起身来好奇的问叶舴道:“为何不答应詹大人,咱们有了官身,做一些事情不是更容易些?”
叶舴对彭涛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仍旧端坐在椅子看着窗外的枯枝呢喃。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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