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更。
赵游儿的周身仿佛有山风凛冽,邮差公服鼓荡飘曳。
只刹那间,风旋凝若刀,赵游儿携着柴刀以迅虎之势呼啸而下,周身风旋嗖嗖作响,舞如刀环囊括赵游儿的身形。
“锐”
陈涛咬牙大喝一声,君子堂弟子迅速向其靠拢,形如雁阵。
陈涛站于阵前,手中剑朝天指一炷香。
英雄泪第三式,老骥搬山。
巫茹慕和练紫楠紧抵在陈涛后两侧,也是纷纷受剑一指。
七宿苍龙阵。
诛邪。
此阵出自君子堂,赵游儿从无小觑之心,但至此观闻这些弟子凝练而成的锋锐剑意依旧是自嘲一笑。
“一派底蕴,果然还是低估了些。”
只是纵然如此,十几个敲鼎的小武夫,实在没办法去与一名半只脚踏入三宝殿的老怪相提并论。
万里路,无非是山一程水一程。
行万里,不过是风一更雪一更。
风刀爆射裹挟大阵,君子堂弟子剑舞如幕,撑开了无数风刀,赵游儿柴刀再蓄。
“走。”
随着陈涛再次大喝一声,赵游儿面色闪过一丝诧异。
走?他们怎么走?难不成还想一并从他手中逃脱不成?之前又不是没试过,那先前几名弟子怎么死的他们忘了?
陈涛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能走,但他只需要一个逃走便是。
练紫楠闻声忽的动如脱兔跳出大阵,身形急掠。
陈涛一剑斩去,赵游儿风一更蓄来。
“给陈涛蓄阵势。”
巫茹慕大喊一声,末端两名弟子一左一右跳出,皆是剑指赵游儿两侧腰腹。其余弟子皆是向前一步用身子死死抵住队首的陈涛,七宿苍龙阵的阵力和阵势源源不断的灌注陈涛体内。
赵游儿眼神微眯,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眼前正与自己拼势搏命的陈涛,锐阵的领头承受的冲击自然也最大,此时陈涛嘴角不断涌血,却是摆出一副得逞笑容。
赵游儿的目标是练紫楠。
难么你该怎么选?继续与我们僵持等到练紫楠回到郡城甚至君子堂?还是放弃与我们交缠去追她?前者好说,那么或许他们这批人就真的要尽数折损在这里,若是选择后一条路,他们自然也会拼命去留住赵游儿,为练紫楠多争取一些时间。
夜叉里凶名赫赫的杀手大都看重信誉,那么你呢?
无论是各行各业还是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规矩,或明或暗。想要身处其中保住性命,第一步就是把它学会。
夜叉虽然规矩不多,但也有一明一暗两条。
明着的规矩面向外界:“天下人头明码标价,夜叉没有不敢杀,只要出得起代价。”
暗中的规矩则面向各路杀手:“你可以不接这条命,但接了就要杀。杀不掉自然会有人接替你来帮你杀,顺便连你也一起杀了。”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杀手重银子,但更重信誉。
做他们这行的,有了信誉自然便不愁银子,空有银子失了信誉,那便是有钱没命花。
除非你已踏上那条齐天大道。
赵游儿是夜叉,他要送信,也要送终。万里路让他遇敌不可退,但若是刺杀失败,夜叉会有更多杀手找他麻烦。
他自然不觉得自己便是天下无敌,毕竟夜叉里除了那个女罗刹,就他所知道的至少还有三位三宝高手。
赵游儿身形一变,就朝着练紫楠逃脱的方向追去。
“缚”
陈涛眼见赵游儿的身形便已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当即大喝一声。巫茹慕几个纵身率先拦至,只祭出一剑拜柳,当先一剑逼迫赵游儿身形一凝。
也就是这个空当,阵型再变为之前的围圈。他心知肚明眼前的杀手已经作出了抉择,那么他们便只要牵扯便可。陈涛面露苦笑,他的伤势很重,已然威胁到了性命。两次硬抗硬的拼杀都是他当仁不让的去作矛头,因为他是这一代的亲传,也是同行亲传中唯一的男子。
他自负不假,为了喜爱的女子耍些心计也是如此。但他既然能入君子堂,自然也不乏担当二字。
十六人到这一步或多或少都是受了伤,虽然也有赵游儿开始并未太过认真的缘故,但他们其中修为最高的巫茹慕和陈涛都是堪堪六鼎,此战足以让他们自傲。
楠儿,跑快些,我可挡不住这老怪多久的。
陈涛稍稍舒展了心中翻滚的气海,再将手中君子剑横悬胸前,视线凝于赵游儿,战意愈盛。
……
苏佑陵蹲下身子与跛狗好一阵亲昵,鱼弱棠却是在一旁对其蹙眉怒视,倒不是她讨厌狗,而是方才这不知从哪儿来的狗突然大叫一声,差点把她吓个半死。
“跛子,我可想死你了,你半天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被哪条母狗嚯嚯了。以后咱给你出头,排一个狗中国色志,前十名全给你当媳妇。”
跛狗本来见着苏佑陵也是开心的摇着尾巴,但听着苏佑陵越说越没谱,转而摆出一副轻蔑的表情。
苏佑陵见状忙拍打跛狗开玩笑道:“你说,谁惹你了,人我揍不过,打狗棍我可是练的炉火纯青。”
跛狗闻言又摆出欢天喜地的模样跑到鱼弱棠身前吐着舌头回头看向苏佑陵,其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佑陵见状挠了挠头,故作为难道:“你看,人家好歹也是女子,你也不能和母狗打架不是?”
跛狗白了他一眼,便又是摇着尾巴看着苏佑陵,直盯的他心虚。
苏佑陵当然知道跛狗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徐筱回来看你小子怎么弄。苏佑陵腼腆的笑了笑,装出一副无辜的面容。直看的鱼弱棠目瞪口呆。
“好说好说,半斤酱牛肉。”
“汪”
“十两,不能再多了。”
“汪汪”
“行行行,一斤就一斤。”
一宠一主讨价还价,鱼弱棠在一旁饶有兴致问道:“你能听懂狗说话?”
苏佑陵一把抱起跛狗在怀不断轻抚开口:“自然是不能的,不过我能听懂它说话,跛子是我兄弟。”
鱼弱棠听着这句自相矛盾的话语掩嘴一笑:“那你俩还真挺配的。”
“我呸。”
“汪。”
两道反对意见异口同声,显然二者都觉得鱼弱棠这句话是侮辱自己,反而是逗的鱼弱棠再是一乐。
苏佑陵与跛狗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服软。僵持了半天,苏佑陵对着跛狗撇嘴:“你是不是找死?”
“汪”
……
蔺如皎是一方郡王,他的死必然会让勘隐司出手,这比官府衙役更加致命。
苏佑陵习惯未雨绸缪,早便料想到种种结果,那一把火只要有些经验的仵作都能看出端倪,更何况鱼弱棠逃了出来,傻子都知道她与郡王之死脱不了干系。
原本心中忐忑不安的苏佑陵直到见着跛狗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二者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关系已不能用主宠来论。
更何况苏佑陵一直都觉得跛狗再某些方面挺像自己,一样的谨慎,一样的散漫,还有一样的无家可归。
二人一狗又是翻越一处缓坡,一道黑咕隆咚的轮廓紧紧贴着一处稀疏灌木若隐若现。苏佑陵自然是不怕的,鱼弱棠方才在荒地上也不知道被吓了多少次,老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儿也不再觉得有多惊恐,只是依然不想靠过去。
苏佑陵心中诽腹不止,荒地和此处隔了一段路,一路走来也没再看到有那些帮派人的尸体,这会儿再出现一个,莫非是那一场拼杀已经结束?
那么此地周边恐怕也堆聚的不少尸体,只是全然闻不到浓腥的味道。
苏佑陵怀抱跛狗上前,鱼弱棠看了看周围灌木鬼影森森,比那平川荒地更为骇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轻轻拨开枝丫,三双眼睛看向那道黑影……
“鬼呀……”
“啊……”
半晌过后,三人一狗生起一堆篝火围坐。
“苏乞儿,你怎么在这?”
破衣烂衫的少年满面尘污泥土,乱蓬蓬的头发是上好的鸟窝。
苏佑陵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欣喜不已,任谁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见到这个亲切的面孔。
见到苏佑陵不说话,邋遢少年掏了掏耳屎撇嘴鄙夷:“只是没想到三年不见,你居然有了看别人拉屎的癖好。”
苏佑陵闻言怒道:“放你娘的屁,谁稀罕你的腚?大半夜的你跑这儿来拉屎?”
邋遢少年兀自又将扣了耳屎的手去盘弄自己的脚丫子,看的鱼弱棠在一旁直翻白眼,索性偏头不再看他们二人。
邋遢少年有三缺:缺德,缺心眼,外加脑子缺根弦,所以苏佑陵叫他王三缺。
但就是这么一个市井街头的无赖乞丐,却烧的一手好菜。大幸八大酒楼,有百二珍馐,王澄一人习尽半余。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诋毁,王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瞟向一旁的鱼弱棠,再向苏佑陵招了招手,苏佑陵附耳倾听。
“可以啊,你小子在哪里找的这么漂亮的媳妇了”
苏佑陵连连摆手轻声开口:“她可不是我媳妇。”
王澄开心的一把勾过苏佑陵的脖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要,给俺呗?”
苏佑陵缩了缩脖子偷瞄了鱼弱棠一眼,二人鬼鬼祟祟,鱼弱棠正好奇的看向这边,苏佑陵连忙转头。
“自便。”
王澄得到了许可,立即向鱼弱棠作揖。
“这位姑娘,在下王三……呸!王澄,敢问姑娘芳名?”
鱼弱棠见着王澄脏兮兮的样子多少是有些厌恶,但是既然是苏佑陵的朋友,她也不好恶面相向,只得点了点头:“鱼弱棠见过公子。”
鱼弱棠毕竟曾是烟柳楼的头牌清倌人,只一颦蹙自然也是媚而不妖,将王澄看的眉眼一痴。
王澄转而怒目看向苏佑陵心中直呼老天不开眼:“你这乞儿怎么这么好命,我咋碰不上这么好看的姑娘。”
苏佑陵一愣,心里却是好笑。
啥时候你去杀个王爷,说不定也能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