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宫殿中糜香环绕,沁人心脾。
穿着黄袍衣裳的人跪坐在殿堂之下,殿堂之上是帘幕重重,看不清内里。
声浪重重涌进耳畔,可想而知这珠宝点缀、流苏锦绣的帐中在行何事。
金玉瓦砖上就这么跪着一个人,空旷的殿内只余艳声从帐中传来。
等了许久,两名俊美壮硕的美男子才从帐中走出,浑身,看也不看跪在地上那人一眼,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出宫殿。
现在这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重重帘幕之下,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与台下那人沉默对视。
长平太后并不想玩这种哑巴游戏,她慵懒的开口,诱人的娇躯隔着重重帘幕若隐若现。
“你要什么?”
台下那跪着的人抬起头颅,露出一张清秀又朴素坚韧的女子面容
“南雁恳请太后恩开皇陵。”
帘幕后的女人理着指甲,散开云鬓,懒散说道
“他用不了那把剑,你不必想,我也不会让他用的。”
并不带什么情绪,却有种不能拒绝的意味。
顾南雁摇摇头“太后今日不允,我今日不走。”
女人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银铃般咯咯笑道
“你是什么东西?我要杀你,还不用一根手指头,把你卖到怡红院里做一个娼妓,都算我大发慈悲。”
她的仪态那么妖娆那么妩媚,说的话却那么歹毒。
顾南雁清丽的脸上是种奇异的平淡“如果可以,我愿以此为代价。”
江艳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眸,不说话了。
顾南雁轻声说道
“太后,这么多年了,天下大乱,皇帝形同虚设,复仇还不够么?”
“就连自己最后的血脉,也要亲手掐灭吗?”
帘幕后的女人眼神迷离,是啊,还不够吗?除了越发壮大的空虚,自己什么也不剩下了。
她曾有两个身份,一个叫长平公主、一个叫太子姐姐,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她成了弟弟的妻子,而这个弟弟并不爱她,结合只是为了血统的纯粹。
她曾经有个爱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家族也是名门望户。
但这些没有用,皇城里不讲真情。
最终那个翻过宫墙替她抓蟋蟀的少年,当着她的面被五马分尸。
满门抄斩,不留痕迹。
她的弟弟,彼时的皇帝,就这么冷眼看着,是的,冷漠的像个怪物。
但她马上就要嫁给这个怪物了。
长平公主死了,只剩下了长平太后。
在顾南雁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名义上的丈夫,天下的共主,已经死了,那个血脉诅咒下诞生的孽种,也陷入绝境,天下大乱,还不够吗?
皇城里什么都不剩了,记忆也好故人也罢,除了那个孽种还能让她想起过往,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死在了那天。
于是她开口了
“挑断你的脚筋,给我爬着进去。”
一把小刀被抛了出来,金丝龙纹,精致的像个艺术品。
顾南雁没有拒绝,握着那把小刀,精致的刀身像是明镜倒映出她的脸庞。
最后的机会,翻盘的希望
“多谢娘。”
血染未央。
宏伟浩大的演武场中,百兵列阵,侵略如火,疾徐如林。
一处洞天展开,笼罩演武场,百兵进入了一处血色天地,阵阵厮杀声震天,金戈铁马,羌笛伴着鲜血交践。
两军对垒于峡谷处,他们要做一支奇兵,突袭敌后。
难度很大,群山陡峭,埋伏重重,而且很可能一去不复返。
但所有士兵都不畏惧,只因为他们的统帅在。
那是一名女子,英姿飒爽,披甲配刀,胯下飞鸿,烈蹄如火。
青丝束成高长马尾,挂在脑后,随着披风大髦摇曳。
士兵们静默无声地注视着统帅,注视着厮杀的天地,注视着皑皑白雪覆盖的高山。
凛冬与血腥丝毫动摇不了他们,翻过大山,突袭敌后,完成使命!
飞鸿上的女子摘下红缨盔,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丽面容,柳叶眉梢却是含着一种凛冽杀气。
拔出长刀,一指山巅
“随我荡平贼寇!”
“诺!!!”
飞鸿起踏破云烟,翻山越岭并道兼行,敌方背面就在眼前!
两侧山路忽然滚石落下,喊杀之声震天!
蝗虫般的敌人从山中、草木中、泥地里、白雪下涌出,要将他们淹没!
然而轰然滚石也好,数百陷阱也罢,就连数千伏兵,都为一道恢弘无比,破开天地的刀气所清!
千军尽破!
女子将军收刀回鞘,身后百人部队义无反顾地纵马飞驰在竦峙山林之间。
近了近了!
敌方已经意识过来,大军围剿!
够了,就这样热血洒在这里,为前军开路!
英姿飒爽的将军拨开行军酒壶,将烈酒洒在刀身,随后痛饮一口,酒壶抛在一边。
酒入豪肠,三分化成醉意,余下的七分,化作万军辟易!
长刀一荡,前方百米敌军为之身首异处!
纵马驰骋,长刀过境一骑在先万夫莫当!
“杀!!!”
一片血腥之景,残肢血肉。
撑不住了,兄弟们已经死伤殆尽
只剩我一人,只剩我一人
身中数箭的将军眼中燃起烈火,四周都是要将她枭首的嗜血刀锋。
大笑一声,双臂已经软软垂下,但我决不放弃!
一口银牙咬着刀柄,挺身迎向刀剑!
天旋地转,入目尽是令人疯狂的骇人血景。
“师妹?还没结束?”
余紫笑缓缓睁开眼睛,三师兄笑嘻嘻的在面前说道。
白了这个风流的三师兄一眼,看向演武场上的军队。
同她一般,刚从幻境中脱身,浑身大汗淋漓,眉头紧皱。
一切如真,刀锋斩开皮肉,剔骨削筋的触感还在手中残留。
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问道“萧将军呢?”
纪平耸了耸肩“雾州大乱,妖族暴动,师父正要带军清妖呢。”
余紫笑沉默片刻,偏偏这个时候,雾州牧守孔雀大公全都回朝觐见,山河社稷令管不到雾州,妖兽暴动,邪教四传
将军这时出征,奸人贼子岂不是肆无忌惮
美目大睁“不好!!!”
一把拽住纪平,御空而行,拉着他直直往西门白虎关飞去。
纪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景象风驰电掣,虽然日思夜想的美人主动牵手,但他还是不解问道
“师妹,你这是”
余紫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军有难!”
那张玩世不恭的面上缓缓平静,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破空之声猛地停下,余紫笑不可置信的看着被斩开的空间裂缝。
缩地成寸,须臾千里!
移山境!
余紫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不是纪平身上的恐怖气息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也许她会以为在做梦。
这个终日玩世不恭,脑子里只有女人的三师兄——是装的!
白虎门将变,雾州守军哼哈二将已入朝,此地再无威胁可言,不趁此攻下雾州,等朝廷回过神来,就麻烦了。
除了雾州外圈的大势力,雾州内圈里的江山几乎也被收服的宗门家族蚕食殆尽。
除了……
云雾神宫。
山河镜与翻天印守在其中,万法难破,汲取山川灵气,在雾州坚不可摧。
即便牧守与摄政已入朝,这两样神器仍在自发守卫着。
灵台寺、全真教、镇州神器……
三样合在一起,哪怕是萧开甲亲率御林军,带上龙符虎符,也不敢言胜。
但莫离离敢。
我要在整个西境眼下,正面击溃雾州!
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窥伺者投鼠忌器!
她的底气,来自于比大佛更加浩荡,更加精纯的信仰之力。
所有旗下宗门势力,所有妖兽,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尊崇。
两位妖王庞然如山岳的巨大妖身上挂满信息处理终端,与神魂结合一体,替她处理着这些能量,确保发挥着最强大的威力。
苍生为佑,有我无敌!
相比于大佛的恐怖,她显得如此渺小,但正是因为如此,大佛不敢动。
这说明对方的能量凝练至极,不像他们一样,虽然震碎山河,天地撼摇,却是大而不实。
其实只要祁无邪在这,就能轻松破了看似无敌的攻势。
这种法相并非由自身凝成,只需迂回作战,破了大军,军势自然瓦解。
哪怕莫离离气息凝炼,可真正动起手来,也绝对把握不了能量的运转,只能勉强操纵大致的方向。
笨重、粗糙。
也许山河社稷令只需要来一道比倒悬天更加强力的扭曲法则,这些能量说不定就会原路返回。
虽然纯粹的能量堆叠并不能挑衅覆海境的威严,但攻城掠地,却是覆海境也难以比拟的。
关键是两大宗门不能退,退了,就再也无颜立宗了。
何况对方攻势实在是太快,实在是太猛,几乎是一夜之间,雾州沦陷!
文明的力量潜伏着,一旦爆发,就无可阻挡,吞天食地!
而臣服一事,对于这些靠信仰吃饭的宗门来说,就更不可能了。
两方只有死战一条出路。
实际上双方已经交锋。
佛光普照,大日如来。
无穷美好景象,无量善美佛国。
眼前的灵台寺,眼前的方寸山,眼前的心悟峰……
人们礼佛诵经,幸福微笑。
大佛拈花不语,面上满是微妙的似笑非笑。
经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从心底传来。
所有妖兽都感到平静温和起来,都要向往那极乐净土。
像是阳光融雪一样,消弭了心中杀意,像是釜底抽薪一样,化去革命执念,像是清光朗照一样,平复了痴迷信仰。
这种感觉,是释怀,是生灵心中的美好,让他们放下。
心佛,比心魔,还要可怕十万倍。
大佛开口,不复怒目之色,祥和平静股股涌出,白云悠悠岁月静好,山川秀美静默无声,苍生颂唱功德无量。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声音传遍天下,雾州乃至西境,都听了个大概。
金身大佛高耸入云,万丈山峰都为之臣服,巨大的法相,无边的威能,使得天下万里震撼。
山巨人一样的天龙八部收了忿相,也是一片宁静祥和。
“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大佛伸手,融融阳光从高天之上落下,云层分开,将天地染成一片灿烂金色。
接引佛光!
“一切众生,本来而有,圆满清净,同于涅槃。”
大佛面露悲天悯人之色,庞然如大山的金身在佛光下那么神圣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黑云般遮天蔽日的妖兽大军,都摇摇欲坠起来,股股平和喜悦,冲散了凛冽杀意。
就连两位妖王,也有些撑不住,信息处理器都被干扰,莫离离的气息迅速衰弱着。
山川河海,百万众生,我佛渡之。
然而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昂然而立,丝毫不为所动,仰头观望那无边大佛,八部天龙
“苍生疾苦,天地不仁,万物刍狗,若有无边神通,若有解世宏愿,为何只有极乐净土之中方得解脱?”
“若有无边神通,便无大宏愿,若有大宏愿,便非无边神通。”
“我不要佛渡我,我要自渡。”
最后一句,天地齐震!
河海奔涌,山峦滚石!
百万妖众,顿时醒悟!
齐声大喝,声音响遏层云,破开金光漫天!
“我身自渡!”
金身大佛金刚怒目,八只手臂齐齐挥舞诸般武器,天龙八部一并化作护法金刚,震天动地的威视,将绵延万米层层叠叠宏伟无边的河山,给砸得粉碎!
“大自在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