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史木不温不火的声音,轻轻出口,让沈灵反馈了过来。
这处不是说话的处所,她的身份本就尴尬,只怕这会儿躲在阴暗处看热烈的人,分分钟都会把这些事传扬出去。咽了咽唾沫,她将眼泪咽入心底,递了一个眼神给噤若寒蝉跟从的甲一。只一眼,甲一就看懂了她的作用,扶着“哇哇”出声的皇长孙,强行带入了内殿。而晴岚也掐了一把哭哭啼啼的梅子,拽着即刻就要哭出声来的二宝公公,一行人面色沉沉地进入了楚茨殿。
躺在床榻上,沈灵看着白史木,低低说了一句。
这一句谢,是为了他能把梅子弄过来。也是为了本日他在东华门替她盖住尉迟玉善。
白史木微微一怔,大约没有想到她会这般慎重的鸣谢,唇角微微一弯。
“无谓,您好生歇着,我另有事,先走。”
一方杏黄色的衣角摆出了殿门,沈灵长长松了一口吻,以为呼吸终于流通了。而白史木这么一走,房子里就只剩下甲一,孙正业,沈越和晴岚等人了,梅子瘪了瘪嘴,连续憋着的眼泪再也停不下来,乃至顾不得她身上有伤,一把扑倒在她的床上,一双红统统的眼睛,猖獗的飙着眼泪。
“白风灵,究竟奈何回事?咱爷,咱爷他怎的就没有了?”
沈灵抚了抚她的头,沉默了。
她连续晓得,梅子是白风信的忠实粉丝,殊不晓得,她竟会哭得比自己还要凶狠。可看着这大嘴巴的姑娘,她终是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神采如常地拉起她的手,严肃地道,“你不想我死,就赶紧闭嘴,另有,以后叫我七小姐。”
“哦”一声,梅子啜泣着直吸鼻子。
“我错了,白风灵,七小姐……我们以后,就要连续在这里了吗?”
以后是多久?沈灵也不晓得。
看着这个直抒己见的姑娘,沈灵抚了抚肚子,说不出是酸或是笑。
小甘儿,你看你爹这么有女人缘,是不是很雀跃?
白甘儿,你这一死到好,可不是又毁了一个姑娘的美梦?
“……月大姐呢?”
为了免得梅子把楚茨殿哭成海,她提起了少许旧人往事。而这些工作,关于大嘴角好八卦的梅子来说,自是拿手的好菜。她说晋王贵寓的人,有设施走的都走了,就连魏峥婉仪和魏氏都被本家接了回去,现在惟有管家田富还领了一群人守着宅院,经营着晋王名下的家当。她还说,前些日子有人提起,想要陛下从宗室里面过继一个孩子到晋王名下,只,年纪相配的孩子欠好找,这事也就临时平息了。
“今时不同昔日了!”
沈灵眼圈微红,感伤了一句。梅子哭着问,“七小姐,你想回晋王府去看看吗?”
沈灵轻轻撩着唇角,玩弄地低低笑,“不了。没什么可看的。”
口无言。他的儿子究竟高升了,白史木对他也不算冷遇。
一颗甜枣,一记巴掌,刚柔并济,白史木的御臣之术,可谓深得夜帝的真传。
与此同时,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找到魏国公府七小姐的消息传出的短短三五日内,皇太孙反其道而行,连续纳了吏部尚书吕华铭之女吕绣、兵部尚书谢长晋之女谢静恬、大理寺卿丁自制之女丁琬柔,江国公李富山的孙女李琴月为东宫皇太孙侧妃,各赐宫殿,以示恩宠。
这是白史木主政大晏以来,第一次纳侧妃。
先前只与夏问秋为重的皇太孙,连续纳了数房侧妃,有人猜测是太孙妃身怀皇嗣,未便伺候,皇太孙有心怜惜,纷纷感伤。
有史以来,君王的枕边人,都与前朝政务唇亡齿寒,憬悟敏锐的人都看出来了,今后在东宫后院,夏问秋一家独大的局势将要完全改写。这一次广纳侧妃之举,是白史木向大晏权臣抛出来的美饵,羁縻民气之用。魏国公势大,已令年轻的储君心生忌惮,一场没有烽烟的朝堂之争,将要光降。
但亦有人传言,皇太孙从过去的独宠夏氏一女,到现在恣意纳妃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堵住这些王公大臣的嘴,以便接下来顺利归入前魏国公七女夏楚,真相女人的身份敏感,他怕这些人出来拦阻,这才先行示好。
也有人言之凿凿,皇太孙虽纳侧妃无数,可那些夫人们无一不是独守空房,至今未承雨露,这即是明证。
外界众说纷纭,版本不一。
究竟皇太孙的房帏秘事如何,除了东宫的人,外间并不知详。可东宫泽秋院,这个白史木与夏问秋二人的爱巢,这几日里,都不见男主人的踪迹。
白史木连纳数个侧妃,很生气很疼痛的人,莫过于夏问秋。为了此事,她生气得吃不香睡不熟了,可白史木就像是存心在躲开她,连续几日都没有过来。她让弄琴去请他,只推说政务繁忙,面都不露。
“皇太孙真的没有去找那些狐狸子?”
这时,夏问秋斜躺在床上,表情惨白,说话时,几近酸心疾首。在边上伺候的弄琴,微垂着头,不敢拿正眼看她,只低低回应。
“回太孙妃,奴仆都打听了,皇太孙这几日晚间,都宿在书房里,哪里都没去。”
“那单方面的殿中……他也没去?”
听她声音冷厉,弄琴肩膀僵化了一下,自是晓得她说的是谁,不由应付。
“是,皇太孙他,是,是有去楚茨殿,但彷佛都是看看七小姐的伤,并未过夜,待一会,就离开了……依奴仆看,皇太孙待她,未必有待太孙妃这般上心。”
“你懂什么?”夏问秋气咻咻的哼了一声,腾地坐了身来,语气越发地生了恨意,“他如果是过夜了,那才叫未上心,这般拿她当祖宗普通供着,那才叫真真上心了。”
轻“哦”一声,弄琴不敢答话。
“太孙妃——”
一道低喊,抱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入。
“太孙妃,又有一封……您的信。”
听到有信,夏问秋微微一震,“咯噔”一下,心脏顷刻罩上一层欠好的预感,惊惧不已。瞥了抱琴一眼,她疾速地撕开闭口,抽出信纸。
“太孙妃尊鉴莱州和登州刺杀夏七小姐一事,虽未胜利,但我等亦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现在,锦衣卫满城查抄,逼得我等不得不暂离应天府流亡。故而,太孙妃的一千两白银工钱太薄,请加付一千两黄金,要现钱,实价。给您三日筹办,三遥远酉时,城西城隍庙,不见不散。如果否则,为生计计,只好将此事公诸于世,或交由锦衣卫通晓。望太孙妃包涵,刀口舔血之人,在世不易,逼于无奈,拼个你死我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岂有此理!疯了,这些人疯了!”
夏问秋握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
不但为了被人欺诈打单一千两黄金,而是由于锦宫的人,竟点名指出是她买凶刺杀夏楚的人。
眼下,登州的案子是锦衣卫在核办,锦衣卫特立独行,无情寡义,如果东窗事发,史木会不会护她,她再不敢保证,说未必,很后连父亲也一并搭进去。
恨到极点,她侧过脸来,冷冷地盯着垂手立于一侧的弄琴,甩起一个巴掌,就狠狠殴在她白净的脸上。
“好你个贱婢,胆敢谗谄我?”
弄琴顿时被打懵了,眼中有泪水在转,却不敢捂脸,也不敢哭出来,双软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床榻前方。
“太孙妃,奴仆不知,究竟何事?”
“还装!”夏问秋面色煞白,暴跳如雷,指着她,手指头一阵发颤,“如果非你害我,锦宫的人,怎会晓得是我?”
弄琴仰起头来,委屈地摇了摇头。
“奴仆,奴仆没有说过呀。他们也没有问过,奴仆也不知他们为什么会通晓……”
“蠢货!总归也是你留下了蛛丝马迹!”夏问秋焦虑不安地低吼一句,骂咧了几句,想想或是不解气,掀开被子,抬脚踹在弄琴单薄的肩膀上,见她一个蹒跚跌倒在地上,掩面痛哭,这才撑着床沿,气苦不已地咬着牙,面貌狰狞地看着她。
“你说这点小事都办欠好,我要你有何用?我还不如一刀结果了你,免留后患!”
弄琴面色一白。
想到她有大约灭口,忙不迭地叩头。
“太孙妃,饶命,饶命……”
“哼,这点出息。”
夏问秋恶狠狠地瞪着她,又看了看在边上吓得股栗却不敢吭声的抱琴,正想说话,突地肚中一阵绞痛,来势汹汹,比前几日更凶更烈。她沉了沉表情,趴在榻边上,任由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来,一阵喘息。
“算了,念在你打小伺候我,这一回就算了,再有下次……”
“谢太孙妃,谢太孙妃。”弄琴哽咽着叩了两个头,见她面色难看,赶紧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孔殷地道,“太孙妃,你又不舒适了?奴仆这就去叫林太医来。”
“无谓了!”
夏问秋白着脸,摆手阻止了她。
恶狠狠地抹了一把汗,她突地看向吓傻的抱琴。
抱琴松一口吻,慌乱地跑了出去。弄琴则是啜泣着扶了夏问秋躺下来。
看着蹒跚连续的帐顶流苏,夏问秋没有回覆。脑子里这才从发急中反馈过来,她先前忘了问抱琴,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锦宫的人,怎能把信送入东宫?
眼睛一阵模糊,她满头是汗地按着绞痛的小腹,眉头狠皱着,突然冷冷一笑。
“不能再等了,那小妖精不除,我夜不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