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见一松手,落在了柱子旁,额前碎发被热浪烫得卷曲地贴在额上。
按理来说,碧波剑属水,是力克冥祸兽的火属性的。但是眼下她无法使出法阵,这一切都白说。
她快速地将擂台四角都看了看,从怀中摸出一根缚妖绳。念了诀后,缚妖绳从她腰部绕过,绑在擂台四个角柱上,绕成五芒星形状,将冥祸兽困在五芒星中央。
冥祸兽暂时被缚在其中动弹不得,姜月见见状,把碧波剑插入地面,捏了个复杂的手印,嘴中喃喃道:“噬妖。”
天空变色,蓝绿色光晕围在擂台上方,光晕越聚越大,朦胧的光晕渐成凌厉之势。
忽然狂风大作,以法阵为中心向四周撕去,周围捉妖人纷纷结了法阵,退到噬妖法阵攻击范围外。
在蓝绿色光团中渐渐冒出尖锐的光芒,有下压之势之际,冥祸兽突然冲破缚妖绳的束缚,直直撞向她。
她来不及闪避,被冥祸兽撞在角柱上。
冥祸兽显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露出了兽性,它口中衔着火球,打算直接近距离砸到姜月见身上。
冥祸兽失控,这是大家没有料到的。站在一旁的青袍小弟子明显慌乱了,他拿着木锤,拼命地敲打一旁的铜锣,打算让冥祸兽恢复理智。可是冥祸兽却没有丝毫反应。
姜月见用双手挡着冥祸兽踩在她身上的前爪,胸中隐隐作痛,一口血憋在喉中。
冥祸兽喷出的气浪,加上方才残留的“噬妖”法阵,任何人都靠近不得半分。
兰子尤在拉扯云道子的途中,看见孟炔跨了几步,飞身停在擂台上空。
他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从后往前一指,背上的暮陨剑带着寒光出鞘,直直冲破重重阻碍,挑开冥祸兽,带着冥祸兽摔在擂台另一角。
姜月见得以喘息后,喉中鲜血涌了出来,顺着嘴角流至胸口,将黑色衣服染得更黑了一些。
孟炔落在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低头问她:“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从孟炔怀里撑了起来,却看见云道子落在擂台中央,一张黄符抵在冥祸兽额间,又示意青袍小弟子敲响了铜锣。
“冥祸兽是青灵子养大的凶兽,能跟它过三招的人寥寥无几,姜少宗主今日让大家大开眼界。打擂讲究点到即止,五行驭妖环今后归姜少宗主所有,姜少宗主实至名归。”
众人刚从方才的凶险场面回过神来,见打擂终于结束了,皆松了口气,高声欢呼了起来。
赫连珅一改往日的冷漠神色,扑倒在她身边,将她从孟炔怀中搂了过来。
姜月见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将他推了推:“我无事,别担心。”
说话间隙,就看见兰子跌跌撞撞地摔在楼梯上又爬了起来。他抬起手,不知道该怎么扶她起来,生怕碰到她的伤口。是以,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加上眼角泪水不断,看起来颇为滑稽。
姜月见抬起手拍了拍兰子尤慌乱不已的双手,撑着碧波剑站了起来。
青袍小弟子双手奉上了五行驭妖环,她用空着的左手将驭妖环拿了过来,端详了一会儿,放进了袖袋。
孟炔朝她点了点头,扶着她下了擂台。
兰子尤几步跟上,在她身边念念叨叨着:“你就在云道子的竹屋里面养伤,多吃一点他炼的丹药。把他撵去其他竹屋住。”
姜月见摆了摆手:“不必了,今日就下山吧。多留几日你们都逃不掉,得每日都打架。”
兰子尤这回倒是主动请缨了:“也行,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一把丹药来。等下我用宝葫芦带你下山。”
说罢,他快步跑向了竹屋,跑的过程中还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
赫连珅还在擂台上跟云道子说着什么。姜月见看了看孟炔,抿了抿唇,还是问了出来:“我之前见你使了缚妖绳,就是第一次见到落珠的时候。你……”
孟炔扶着她的手力道未减,让她站着的重心靠在他身上,“我有自学过一点,你刚才的缚妖绳使得不错。”
姜月见唇色有些泛白,“若是使得不错就不会让它挣脱出来了。”
孟炔嘴角弯了弯:“不必过分苛责自己,人难做到一心二用,这就是捉妖人通常喜欢组队捉妖的缘故。”
姜月见咬着唇,嘟囔着:“但是他就能做到一心多用啊。”
“嗯?”孟炔低头问她,“你是说孟云琰吗?你对他了解多少?”
姜月见轻轻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看起来竟像羞涩的模样,“我也就知道他很厉害,其他一概不知。”
孟炔声音里有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如何厉害?”
姜月见想了想:“五个宗门的五种法器他都精通,是个天才。”
孟炔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一丝清冽的感觉,淡淡地传了过来:“你也是个天才。”
姜月见半低头,眨了眨眼睛,瞬间感觉血气上涌,冲到了脸上。她将搭在孟炔手中的左臂收了回来,正准备转身背对他,胸中却传来了闷痛感,导致她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又被孟炔捞了起来。
“姜姑娘,你身上有伤,小心些。”他笑着。
“月见,你脸怎么了?这么红?”她回过头时,发现兰子尤端了一篮子丹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姜月见瞪了他一眼,本以为他会消停,没想到更加变本加厉:“怎么了?孟炔欺负你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干脆闭着眼睛不再理他。
“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是赫连珅的声音。
由于姜月见的衣服沾了血污,便跟兰子尤在山脚下成衣店把之前存在那里的衣服换了回来。
榷云山离琅琊很近,入冬了,琅琊比姑苏冷很多。
他们在榷云山不远处找了个客栈,兰子尤拿了颗丹药,逼着姜月见吃了才放心点菜。
“孟炔,你知道月见的外号是什么吗?”兰子尤刚点了几个菜,就抓着孟炔聊了起来。
姜月见盯着兰子尤,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孟炔故作思考的模样,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兰子尤换了个坐姿,像是要跟孟炔促膝长谈的样子:“她的外号是碧波女魔头。”说着,兰子尤放肆地笑了起来。
“小葫芦,你当着我的面讨论我,这样真的好吗?”姜月见端坐着,盯着兰子尤。
兰子尤摆了摆手:“我不说你坏话。”说着,又转过头看着孟炔,“刚才她那个法阵,就是叫做噬妖的那个,你仔细看了吗?”
孟炔两手放在身前,正视着兰子尤:“看见了,很厉害。”
兰子尤两手一拍:“对,你看出来了是吧。这个法阵是她自创的,一般不会使出来,一使出来就不一般。就是因为这个法阵,她才被称作女魔头的。这个法阵一旦施展,波及范围会非常广,杀伤力也会非常大。”
赫连珅两手握着茶杯,饶有趣味地听着兰子尤说话,像是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般。
而当事人姜月见却颇为不自在,其间多次提醒兰子尤声音小一点。
这家客栈的保暖不太好,姜月见的伤因为天冷了,总是反复。几人便干脆先在琅琊找店住下来,想着等她伤好了,再跟着妖行图去见识那些所谓的升级版大妖怪。
她不耐冷,正缩在被子里刚暖和一点,就听见兰子尤和赫连珅在门外扭打了起来。
扭打声中,仿佛还夹杂着兰子尤的呜咽声,貌似被赫连珅捂着嘴。
姜月见叹了叹气,翻了个身,又将被子捂得严实了一点。
想了想后,她起身从衣服袖袋中摸出了五行驭妖环,摩挲了一会儿,将衣服穿上,就下了床。
因门口被兰子尤和赫连珅堵着,她便准备走窗户。
她刚把窗户打开,木质窗户便重重打在了一人身上。
她好奇地伸头出去,正看见孟炔坐在窗外的屋檐上,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真,真巧。”她僵硬地跟孟炔打了个招呼。
孟炔突然有些忧虑:“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孟炔说的那样是哪样。她攀上窗户坐在窗户另一边,“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
孟炔说道:“兰子尤说你怕冷,想来帮你暖床,但是他没想到其实可以给你个汤婆子。”说罢,他将汤婆子递了过来。
姜月见将汤婆子接住:“你怎么不走门?”
孟炔好像笑了笑:“他俩打得太投入了,我不敢打扰他们。”
门外,兰子尤和赫连珅扭打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姜月见抱着膝盖,笑了笑:“他俩从小一起打到大的,都打了十几年了,一时间还改不过来,见笑了。”
孟炔嘴角微微有笑意:“我觉得你们这样挺好的,从小一起长大,又志同道合。”
姜月见问:“那你呢?”
孟炔把蜷着的腿伸展着放直了,两手抱胸,靠在墙上:“我?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所以遇见你们我很开心。”
姜月见侧着头看着他,看见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染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再往下就是他挺直的鼻梁还有微红的薄唇。
孟炔转过头来看她,惊得她把头转了过来,架在膝上。
心中是十八年来,唯一一次的悸动。
她慌乱地从袖袋中摸出五行驭妖环,咳了咳,递了过去:“这个应该是你的。”
五行驭妖环许久没被接过去,她疑惑地转头,就看见孟炔仍旧盯着她看。
“怎……怎么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期望孟炔视力没这么好,看不见她的忸怩不安。
结果事与愿违,孟炔竟然往前一步靠了过来。她还想躲,却被孟炔一手拉住手臂,一手搂着背,拉了过去。
她的头靠在孟炔胸口上,愣了一瞬。下一瞬,她挣扎了一下,企图离开他的桎梏。
“不要乱动,这里很危险。”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头顶传来。
姜月见侧目看了看,发现她再退后半步就会摔下去。
其实这点高度对她来说又有何危险的?也从未有人担心过她会觉得危险。
孟炔带着她坐到了中间,然后放开了她:“五行驭妖环如何成了我的?”
姜月见把事先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若不是你,我得不到它。”她脑中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上擂台的时候打擂已经结束了,即使我不上去,这个也是你的。”孟炔说。
她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孟炔站了起来。
“你比五年前厉害了很多。”说完这句话,孟炔跳下了下去,月白色衣袂隐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