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娘子竟是一脸的死气,她腹中的胎儿恐怕是保不住了。
姜月见能看得出来,那些坤道不可能看不出来。至于为什么她们看出来这个孩子保不住了,还要坚持来给柳家保胎,姜月见也不明白。也许是为了钱,或者是为了让柳家娘子安心。
柳家娘子在旁人的搀扶下,跪在了长桌前面的圆垫上。
坤道见她跪好后,围在她周围,纷纷拿出拂尘,用拂尘在两边甩了甩,然后把拂尘搭在手臂上,就开始嘀嘀咕咕地念了起来。
柳家娘子跪在那里,身子一抖一抖的,看样子是在哭。站在她身边的坤道推了推她,示意她不要哭了,柳家娘子这才擦了擦眼泪,跟着她们低头念着什么。
这场法事做了半日,打头的坤道把拂尘一收,转身进了屋。
柳家娘子由人搀扶着站了起来,因为跪得久了,所以难免膝盖疼。她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站着缓了缓才继续往屋里走。
天色变暗了,姜月见正思索着是继续在这里蹲守,还是回客栈,就看见孟炔走到了她这边。
孟炔蹲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然后在她后背点了一下。
她转头看了看后背,才发现孟炔是在给她贴守宫符。
孟炔拿出一张守宫符贴在她额心处,然后又递了张给她:“贴在肚子上。”
姜月见接过守宫符,稍微直了一点身,好把守宫符贴上。
孟炔就这样蹲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没有挪动。如果不是因为他穿得比较单薄,这样看竟像是在帮她挡风。
气氛一时尴尬,姜月见干干说道:“孟少侠,你蹲在这里冷不冷啊?我看你穿得比较少,如果要挡风的话,你可以蹲到我前面来。我穿得厚,我来帮你挡。”
她看不见孟炔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掠过她的耳朵传了过来:“我担心等会儿又有婴孩过来找你,把你后背守住,总要好些。”
“哦。”她嘟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她穿得太多了,也不知道靠到孟炔没有。
皎月刚爬上来没多久,几片乌云便凑过来将它盖住了。
姜月见抬头看了看:“莫不是要下雨吧?”
话音刚落,淅淅沥沥的雨珠子就掉了下来。雨竟越下越大,逐渐有倾盆之势。不多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引出了一阵雷声。
“大冬天的,下暴雨就算了,怎么还连连打雷?真是少见啊。”姜月见侧头过去跟孟炔说话,想着雨声雷声太大了,他可能听不见。
结果,她没估量好自己和孟炔的距离,这一侧头,脑门都差点怼到孟炔嘴上了。
她急忙把头转了过去,突然想起昨天在寺庙里,她熊着胆子,跟孟炔行阴阳调和之术时的窘况。又想起,她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教育孟炔,那只是阴阳调和之术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不就显得她其实是个老手了?她在孟炔心里可能已经是个女流氓了。现在事主就蹲在她身后,纵使她万般尴尬,也只能做一下扭曲的面部表情罢了。
“你往里一些,别淋着了。”她从未公然夸赞过孟炔的声音好听,事实就是他的声音真的好听。
暴雨里走出一个身影,仔细一看,这个人竟是那个打头的坤道。
她走路姿势很奇怪,脊背有些弯曲,脖子向前伸展着,脑袋如同吊在脖子顶端一般,左右摇晃着。
她蹲在柳家娘子房间的窗户下,双腿不是完全蹲下的状态,而是保持着半蹲的状态,使得她的脑袋能与窗户平行。她朝里面看了看,随后转过身,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
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头发流下来,她抬手抹了抹脸,嘴上的笑意一直不减。
雨小了一些,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阵咀嚼的声音,这声音很脆,像是在嚼硬物一般。
柳家娘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沿着回廊,拐进了一个屋子,然后屋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先是柳家娘子问道:“道长,你在吃什么啊?你可以吩咐别人给你做啊。”
“哦,没什么,就是吃些脆骨,今日不是有剩下的吗,扔了怪浪费的。”
“道长,你可千万别觉得麻烦我们,这都是应该的,你……啊……”柳家娘子还没说完话,便痛苦地叫了起来。
她这一叫,柳家上上下下都点了烛火,急冲冲地跑出来寻她。
“娘子要生了,快来人啊!”今日白天扶着柳家娘子的妇人,冲到这间屋子没多时,便又冲出来叫嚷了起来。
柳家的下人们都七手八脚地准备了起来,把柳家娘子抬进屋里没多久,她的叫声就停止了。
“这……这……孩子呢?”
“什么?”看着应该是柳家家主的人听到这话后,一把扒开拦在门外的人,冲进了屋里。
“什么意思?我的孩子呢?”柳家家主声音颇为崩溃。
“还是和上次的情况一样,娘子肚子里面没有孩子啊。”稳婆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我柳家专门养来接生的,为什么你连孩子都接不出来?你说,我的孩子到底到哪里去了?”柳家家主声音暴怒,似乎下一刻就要捏住稳婆的脖子。
“家主,家主,你别急,不是我的问题啊,这真的不是我的问题。”稳婆带着哭腔,“你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借你十个胆子?我这就杀了你!”
屋里乱成一片,哭声骂声融在一起,一时间竟听不出谁是谁。
另外一间屋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姜月见急忙转过头看了孟炔一眼:“柳家之前是有孩子的。”
孟炔点了点头,神色颇为凝重。
小孩子的哭声刚起,柳家娘子的房门猛地被打开了,柳家家主大步流星地冲到了小孩子哭声传出来的房间,随后屋内传出他焦急的声音:“惠儿,别哭,别哭,好孩子,爹爹给你买糖吃……”
小孩子的哭声迟迟不止,随后响亮的哭声变成了闷闷的哭声,像是在哭的时候被人捂着嘴一样。
哭声响了许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柳家家主突然吼道:“你想死是吗?啊?你不要爹爹和娘了吗?”
小孩子似乎被吓住了,哭声一下就止住了。
方才趴在柳家娘子窗户下的那个坤道,慢悠悠地走到了小孩子的房间门口,她敲了敲门,说道:“柳老爷,娘子很是虚弱,若是没有你的阳气镇住,恐怕大人也要保不住了。”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了,柳家家主看了看眼前的坤道,随后叹了叹气:“道长,我家娘子两次怀孕都是找的你来保胎,怎么回回都是这种情况啊?这孩子明明在肚子里的,怎么到要生下来的时候,肚子里又没有孩子了?”
坤道说道:“哎,柳家娘子跟这两个孩子都没有缘分,孩子知道投错人家了,马上就走了,所以她肚子里才没能留下孩子。”
“这简直是荒谬,太荒谬了。就算要走,好歹也留个尸体吧,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坤道点头道:“是是是,我们也是能力欠缺,没能留住孩子,这次的费用就算了吧,我们未留住孩子也不好收这钱啊。”
柳家家主“哼”了一声:“我家是缺这点钱?我只要孩子。”说完,他一甩袖子,便大跨步朝柳家娘子房间走去。
坤道站在原地,笑着目送柳家家主进了柳家娘子的房里后,侧过头看了看方才传出小孩子哭声的房间。然后转身,一溜烟钻进了房里。
“走。”
孟炔站起身,将姜月见扶起来,俩人飞身下了屋顶,急忙跑进了小孩子的房间。
孟炔一脚踹开门,就看见那个坤道正蹲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孩子看。
姜月见冲上前去,右手捏在她肩膀处,想要发力将她拉开。
坤道被她拉得转过身来。眼前这个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坤道?或者说,她现在根本就不是个人。
眼前身穿坤道衣服的东西,长着张要猫不猫,要狼不狼的脸,正眯着眼睛对着姜月见笑。
姜月见眉头一拧,两手抓住它的肩膀,想要用力把它摔在地上。结果它“嘿嘿”笑了两声,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姜月见,三瓣唇一张一合吐出了几个字“抓到你了。”
它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姜月见愣了片刻,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碧波剑剑柄,结果还来不及把剑拔出来,就看见它一双长着尖锐无比的长指甲的手朝她捅了过来。
姜月见急急后退两步,扯出碧波剑一挡,指甲和剑相撞发出了“哐”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把姜月见震得摔在了地上。
孟炔刚把躺在床上的孩子抱了起来,见姜月见摔在了地上,他快速拔剑,一剑砍在妖怪的身上。随后几步跑到姜月见身边,用空余的一只手将她扶起来。
姜月见撑起身体,刚把头抬起来,突然睁大了双眼,奋力朝孟炔喊道:“小心!”
孟炔转过头,一剑刺穿了妖怪的身体,然后再次转过头来看姜月见时,却看见她眼里满是恐惧。
“小心!”她再次朝着他喊了小心,然后整个人朝他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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