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呛到,放下杯子咳了起来。孟炔坐近给她抚背顺气,她咳得急了,将整张脸咳得通红。
止住咳嗽后,她抬起头看了孟炔一眼,笑道:“好喝。”
孟炔被她的行为逗笑,见她拿起酒壶还要倒酒,便一把拿开了她的酒杯:“喝一杯就行了。”
她抬手便要把酒杯抢回来,结果终是被孟炔治住了。她泄气一般安分了下来,颇为有气无力道:“你不给我喝,我怎么说话?”
“嗯?”孟炔将酒杯搁在一旁,“不喝酒怎么说不了话?”
“算了。”她摇了摇头,转而说道,“你之前说的五年前,我大概想起来了。”
孟炔眼神微微惊讶,然后又归于平静:“原来你是不记得了。”
姜月见坐正了身子,脸面对孟炔:“孟少侠,五年前我才十三岁,哪记得住这么多事情?再说了,那时你戴的大帽子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就算我记得住这件事,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啊。”
孟炔笑了笑:“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不过五年前你为何受的伤,你还没告诉我呢。”她右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撑着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转过头去,看见姜月见撑着头,眼睛轻轻阖在上,是睡着了。
他凑近了一些,将她仔细看了看。她浓黑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使得洒在眼下的阴影也跟着微晃,唇是粉嫩的颜色,与今夜的桃花酿很是相配。
“兰子尤说得一点都不夸张,你真的是一杯醉。”他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视线落在她因醉酒而微红的脸颊上。
五年前,他因单挑八星大妖怪而受了伤,又被所谓的家人暗害而腹背受敌,最终逃到姑苏碧影宗便没了力气。
那时他坐在碧影宗后门口,一边要控制血不要往地上流,以免被找到,一边又要快速恢复体力,好逃过他们的追踪。好在碧影宗是当地的大门派,碧影宗的后门更是没人会闲来无事经过,所以他还算得以喘息。
闭眼调息之际,门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捏紧了手中的暮陨剑,只待出鞘给来人致命一击。结果,他睁开眼睛,透过帽檐看过去时,发现走过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睁着圆润的大眼睛,几步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不但不怕他,反而还问道:“哥哥,你受伤了吗?”
他扯下自己的玉佩一把塞到了她的手中,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道:“劳烦姑娘拿此物换些药来。”
结果她却把他的玉佩又一把塞到了他的手中,转身跑了回去。
他觉得,应该是她年纪还小,见他流了这么多血,所以害怕了。怎料,她跑回去没多时,又拿着一堆药跑了出来。将药递给他时,她还不忘嘱咐“哥哥若是缺药了,便只管来找我,我叫姜月见。”
她嘱咐完这句话后,冲他笑了笑,转身跑了回去。
他伤好之日,特意买了身干净的衣服,站在碧影宗后门等她。巧的是,他没等多久,她便从后门出来了。
他依旧戴着那天的帽子,对她说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来日定当报答。”
她却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报答吧。”
他觉得这姑娘很有趣,竟早已经想好了要向他要的东西,遂问道:“那你想要我今日怎样报答你?”
她笑着说:“我每日都来此等你,今日才终于把你等来,想来你的伤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我想要你陪我练剑,可好?”
“只是如此?”他让她再确认一遍。
她点了点头,无比确信:“对,你的剑看起来很厉害,我想学学除了碧影宗之外的剑术。”
他爽快答应:“好。”
她领悟剑术的能力很快,并且已经掌握了碧影宗的所有剑阵,此等学习能力,可称天才。
她被他挑下剑后,皱眉看着地上的碧波剑半晌,随后又抬起头来对他笑:“多谢,赠药之情你已还清,今后你不欠我的,我们两清。”
她说的是赠药之情,不是救命之恩。按她的话来说,他不会因为没有她赠的药而死,只会因为她赠的药而好得轻松一些,所以区区赠药实在算不上救命之恩。
她说完这句话后,俯身将碧波剑捡了起来,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希望日后能顶峰相见。”
这个顶峰,便是万妖人。
所以,即使所谓的家人已经使得他无比厌恶万妖人这个名词,但为了她的一句顶峰相见,他还是走上了自己最讨厌的一条路。不过,后来他到底斩杀了多少只妖怪?他不太记得了。
月色正浓,桃花的香气萦绕在她唇边,她抱着他的脖子,脸就这样贴在他的脖子处,搔得他的脖子有些痒。
她醉了有些闹腾,非要缠着他的脖子,他安抚她许久才哄得她躺在床上,正拉起被子准备给她盖上,怎料她两只手扯着他的衣襟,又把他拉得离她近了些。
她的呼吸柔柔地搔在他的脸上,手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这个姿势,着实让他很累。
他两只手撑在她的枕头边,低低唤了唤她的名字,但是她的两只手并没有放松的迹象。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侧目看去,发现是兰子尤。兰子尤微微张大了嘴,一副惊讶的面孔,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了然。他突然闭了眼睛,两只手平直地伸在身前,装作梦游的样子,转身走了,走之时,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他收回视线,正好迎上姜月见的目光。
她眼神有些迷离,是醉酒的样子。看了他半晌,又转过身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他给她盖好被子,轻声说了句“晚安”随后出了门。
门外有些吵,姜月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辰时了。
她想了想自己是如何回的房,可是记忆只停留在跟孟炔喝酒那里,所以是孟炔送她回来的?
“所以说,你这一招,就是大名鼎鼎的造梦仙术?”兰子尤的声音颇为兴奋。
她起身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正好可以听见兰子尤和王闵宣的对话。
赫连珅坐在兰子尤身边,冲她挥了挥手,随后又投入了他们的话题。
王闵宣翘着腿,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兰子尤皱了皱眉:“怎么不是好东西?在你制造的梦里面,什么都可以改变。”
王闵宣指了指天:“所谓的造梦仙术就是逆天,你说老天爷会随便给你忤逆他吗?”
“那,使用这一招,是不是会有反噬啊?”
王闵宣摇了摇头:“反噬倒是没有,但是我得秉持公德心,少给老天爷添堵。”他看向姜月见,“造梦仙术并不全然是好的,在我制造的梦里面,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假如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造成的后果会是我无法控制的。姜丫头就差点打乱我的计划。”
“我?”姜月见指了指自己。听了这一会儿,她算是明白了,之前王闵宣非要强调孟炔的死只是一个梦,其实就是施展造梦仙术的一个必要条件。而她背着孟炔御剑飞了一阵,却能被王闵宣快速找到,也是因为她们身在王闵宣的梦中。
王闵宣点了点头:“我本想着让你们全部相信孟炔已经死了,便成了。没想到姜丫头竟然这么虎,带着孟炔就跑,若是真让她跑出去了,孟炔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兰子尤问道:“怎么会?我们不是一直身在你的梦中吗?他们怎么可能跑得出你的梦?”
王闵宣抬手就要打兰子尤:“你想一想,你们当时真的是在睡觉吗?你们是真实地在经历这件事,只是我的法阵名为造梦,它可以把现实伪装成梦境,若是跑出我的法阵了,那现实就是现实。”
“哦……”兰子尤沉思了片刻,“所以说,若当时月见真的带着孟哥跑了,那她就真的会中毒,然后成功殉情?”
“对。”王闵宣靠在柱子边,闭着眼睛一副悠哉神色。
“你当时想为我殉情?”孟炔的声音突然从她耳边传了过来,把她吓了一跳。
她身子往外探了探,一转头,就看见孟炔靠在窗边,也侧着头看着她。
“你……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姜月见捂了捂心口。
孟炔一脸无辜:“我一直站在这里的,我以为你看见了。”
她以为他说完这句便完了,结果竟还不依不饶地凑了过来,低声问她:“昨晚你喝醉了,今天头疼吗?”
“昨晚就只有我们两个在那里喝酒吗?”她问。
他点了点头。
破案了,昨晚就是孟炔将她送回来的。
他问道:“昨晚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姜月见佯装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我不大记得了,不过我的酒品是极好的,每回醉酒都是不言不语的,更不会有什么越矩的动作。所以,我昨晚定然没有轻薄你。”说完,她偷偷看了眼孟炔的表情,最后心虚地松了口气。
孟炔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问她:“何种行为算是轻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