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倒是说句话呀!?”卞思义和于博远同时急切的追问。
“不是贴身侍卫谋逆吗?”
“王爷,您就别装糊涂了,于家的兵马就要杀进来了。”卞思义眼眶都快瞪裂了。
“王爷,不要误会,小儿只是为尽保驾之责。”
“大家都是国家肱骨忠良,不可互相猜疑。再说国丈不是还在这里吗?等寻到逆贼,一切定能水落石出。”建鸿羽试图调和二人。
“逆贼要是跑了或死了,怎么办?”卞思义双手抱胸,很是不屑。
“整个王宫被围个水泄不通,逆贼还能插翅飞去不成?”建鸿羽说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要是死了……”
“若是成了无头公案,可不可以换种思路?”于博远提议,“对外就称义帝死于酒后暴毙?”
“王爷,您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卞思义不失机会的嘲讽。
“我知道你们卞家对我们于家积怨已深。”于博远走到卞思义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不过,侯爷也要考虑当下形势,真的一定要往我们于家头上栽,小儿的兵马却也不是纸糊的。”
“你威胁我?”卞思义咬牙切齿,“不要以为你们现在兵多!对于整个朝廷来说,步军司只是很小一部分!”
“老朽知道你们卞家树大根深,实力雄厚。我们于家既不想也不愿与你们为敌。只是义帝之死真的和我们无关,你非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若拼个鱼死网破,只怕侯爷今天也难以善了!”
卞思义紧握双拳、睚眦尽裂、牙关紧咬,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侯爷莫要意气用事,我的提议上可保社稷,下可安人心,请再冷静考虑一下。”于博远极力想说服卞思义。
“谋逆重罪,必须有人负责。”帝后缓慢而坚硬的表态。
“如果捕获逆贼,自可彻查到底。但假若逆贼已死,暂不可查,能否以逆贼畏罪自杀结案?”建鸿羽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对于建鸿羽的提议,帝后和卞思义都默不作声,不知是在认真考虑,还是表示难以接受。
“王爷,万万不可如此了结。归罪于贴身侍卫是个活扣。不论事实到底如何,任谁都会轻易接受其后必有谋主的说法。以此结案,后患不穷。日后,一旦有人得势,翻脸不认账,随时可以构陷你我。鳞王之死,就是前车之鉴。”于博远坚决反对这个提议,“我以为,要么查出真凶,要么大家一致声明仅是暴毙,此事今日必须有个盖棺定论。”
“喔。若是这样,我先试一试自证清白吧。”建鸿羽自话自说,“三位随时可以质证。”他见无人反对,开始字斟句酌的缓缓陈述,“首先,我没有弑君的动机。即便我不太情愿就藩荆、交二州,义帝宾天后,也轮不到我登临大宝。”
“也许你在期待天下大乱,就可永驻幽、并二州?”卞思义质问。
“可是,韩碧鳞那两成兵马,目前群龙无首,根本不能指望。不论是谁接续朝廷正统,打出为义帝复仇的旗号,都至少能够号召起四成以上兵马,以二击四,我依然不是对手。”
“也许你是害怕步韩碧鳞的后尘,拼死一搏?”于博远抛出另一个猜测。
“我从没这样想过,朝廷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我还犯不着铤而走险。若为此举,那不叫拼死一搏,只能叫自寻死路。”
“谁做这事,都是自寻死路。”卞思义恶狠狠的说。
“其次,我没有做这事的能力。”
“这里就数你兵最多,你说自己没能力,岂不是欲盖弥彰?”卞思义对建鸿羽的辩白嗤之以鼻。
“谁有这能力,我不好说。但我是真没有。如果我想稳妥的做这事,最好的办法是调集大军全歼你们这二万多人。但义帝驾临前,不是派你作特使,先收走我的兵符,又将除王宫亲兵队外的所有玄铁军,都调到王宫一百里外去了吗?之后,我就和你一直在这被步军司部队围住的王宫里,哪也去不了。既没有兵符可遣人调兵,也传不出手令和口信。哪点谈的到兵多?”
“兵符确实是我亲手给的义帝。”卞思义挠挠头。
“那你也可以采取事先约定的方式,安排好部队的返回时间。”于博远继续质疑。
“这么超常的事,我得托付绝对可靠的将领吧?但我玄铁军驻襄平三品以上将校现在都在这里守卫王宫,谁能执行约定?”
“在你的地盘上,你总能想出办法吧?”卞思义还不放心。
“那我也得等玄铁军到了,再发动吧?”建鸿羽笑了,“可现在,我在这儿,我的部队在哪?”
“最后,我是外臣,与宫中素无交往,没有可能在羽林军中找到帮手。”建鸿羽不徐不疾的讲完。
“王爷勇冠三军,又长于出其不意,也许可以自己行动?”于博远仍不放过。
“国丈,真是……我再怎么强,也无法赤手空拳,连杀三名全副武装的高手,还不许他们出声示警吧?”建鸿羽摇摇头,似乎都懒得多解释。
看到卞思义、于博远不再作声,帝后朝建鸿羽招招手,“王爷请到哀家这边来。”接着,又冲卞思义说,“轮到你了。”
“我有什么必要证明什么?”卞思义忿忿不平,但又不敢违拗姐姐,“我们卞家本就是和陛下共天下的,陛下也说了一定会传位给嫡子,这次出巡,我们卞家的人既不分管步军司,也不分管羽林军。”说罢,就自顾自的走到了建鸿羽身旁。
“就剩你了。”帝后看向于博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博远绝望的说,“羽王爷,请您相信,真的不是老朽。义帝对我们于家眷宠正浓,心儿又是义帝唯一的儿子,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老朽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杀人的本事。小儿只是名义上负责羽林军,而且还不满一月。我只是在这次出巡中,暂时协助陛下处理些羽林军的杂务。谁能说的动这支陛下的亲军,又有谁能说的动陛下的贴身侍卫?王爷啊!”
“你想动手,是因为知道我已有身孕。”帝后的语调中杀机四伏,“你说不动贴身侍卫,但是下一位帝王可以。”
听到这,卞思义惊喜的望向姐姐。于博远却瞬间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瘫了下去,嘴里喃喃道,“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羽林军士兵和一个玄铁军亲兵,同时在厅门外高声奏道,“报!寻到逆贼线索了。”
“人呢?”厅内所有人几乎同时问出声。其中,于博远的声音尤为尖锐。
“我们彻底搜查了王宫内的每一处角落,几乎是已经掘地三尺,但失踪的贴身侍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完,羽林军的士兵扭头看向玄铁军亲兵。
“但是,王宫南门守卫禀报,今晨卯初二刻,有一个身着羽林军贴身侍卫武服的蒙面人出宫离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的玄铁军亲兵补充。
“什么?!不是有严令,禁止一切人员擅离王宫吗?你们怎么敢放他出去?谁批准的?”建鸿羽惊喝。
“他持有玄铁军印信……”亲兵低声回禀。
“从义帝寝宫偷了兵符,逃到于万映那里去了吧?”帝后冷笑着问于博远。
此时,于博远也产生了几分动摇,这些难道真的都是映儿独自策划的?他有这么深沉的心机和城府吗?困惑、忧虑、愤恨、惊讶、憧憬甚至有一点欣喜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的相互作用,使于博远陷入一种迷茫状态,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痴痴呆呆。
“于博远,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推出去砍了!传首步军司!”帝后的叱令再次把于博远拽回现实。
于博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被人遗忘了的于月川,突然嗷的一声怪叫,从角落里窜出,连滚带爬的扑到他身前,满面泪水,浑身战抖的挡住走过来的羽林军士兵和玄铁军亲兵,“你们不要杀国丈!肯定是弄错了!”
于博远以惊异的眼光看着于月川,瞬间已是老泪纵横,“映儿果然没看错人!”此刻,于博远又再次坚定了对自己儿子的信心,不会是映儿,他不会不和我商量,更不会置我于险境。他踏上一步,紧紧握住于月川的手,两人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看着这一幕,建鸿羽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种久违的感动,他对于月川的看法也一下改变了很多。不论于月川德不配位也好,能不符职也罢,至少他是一个忠诚的人,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也不会太多。只不过在平时,他是用对下属的严苛,来践行这种忠诚的。
“把他们拉出去,一起枭首!”同样看着这一幕,帝后却是咬紧了后槽牙。
“谁敢?!我的暂行羽林军指挥事是义帝授予的,眼下没有人能免的了。我现在还管着羽林军的事。这位是步军司副指挥使,也是你们的上峰!”于博远声嘶力竭的吼道,“他们才是逆贼!”他指向帝后和卞思义,“即刻步军司兵马就将破城,到时天理昭彰!尔等谁敢助纣为虐!”
紧随着于博远的吼叫,又一名玄铁军亲兵上气不接下气的闯进大厅,带着几分慌乱的向建鸿羽报道,“报!步军司兵马开始攻城了,咱们人太少……请指挥使示下!”
一时间,羽林军士兵迟疑了,玄铁军亲兵则望向建鸿羽。说来奇怪,建鸿羽这时心思却没在当下紧急的局势上,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钟甘的影像。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晋阳一战时,自己带领万余铁骑,围歼钟甘驻所百名亲兵,枪挑钟甘于马下的情景。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攻守易位而已。这真的是因果循环,世道轮回吗?
“羽王爷,只要你护得我俩周全,”于博远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待来日,定和王爷生死休戚,洪恩与共,老朽绝不食言!”
“建鸿羽……你……”帝后失声叫道,她的眼中透岀一种怨恨与祈望交织的神情。
“建鸿羽,义帝待你不薄,你还算不算是个忠良?”卞思义则是带着愤懑的望向建鸿羽。
但是,建鸿羽并没有回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而是转身走到南面的瞭望窗前,双手支住窗台,抬起头,专注的眺望远方,久久没有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