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换了一家商铺,佯作继续浏览商品。戚朴跟在她的后面,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戚朴受伤的自尊心压抑住了内心深处沸腾的感情,他想对若雪说的千言万语,都被令人难以理解的倔强嘴唇封印住了。
“你昨天来,是想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吗?”经过好一阵的沉默,戚朴才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本来是的。”若雪头也不回。
“好吧,你现在可以说了。”戚朴笑了笑,“我现在很清醒。”
“你现在想听,可是我不愿意说了。”若雪轻声拒绝道。
“为什么不说了?毕竟我等你这么久,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我应该知道……”戚朴艰难的保持着微笑。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昨晚才会不顾名节的去找你。”若雪终于回过身,看着戚朴,“但是昨晚我发现你变了,你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守之了。那个守之对我很温柔,什么事都会耐心的听我说完,不会凶我,会理解我。昨晚,那个用着凶狠、冰冷的目光看着我的人,让我感到恐惧和陌生,我不愿意对他说任何事情!”若雪的眼眶红红的,“这次我离开后,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那样至少我们还能保留曾经在京城那段珍贵美好的回忆,以后梦到都会愉快!那时的我们虽然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但是赤诚相见、真心相爱,始终为对方着想,无论何时想起来都是甜美的。而昨天夜里的互相伤害,让我感到沮丧和心疼,我永远不想再想起了。”
“你不回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体会到了失去富贵和权势的滋味?希望找一棵大树依靠,不愿意再同一个无名小卒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戚朴的眼圈也红了。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若雪傲然的说。
“那好。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现在也很有钱,甚至不比金怀玉少。而金怀玉则遇到了大&nbp;麻烦。不但可能因为铁器不能及时运出金城关而破产,而且还存在事情败露被朝廷追捕的风险。”戚朴的表情极为复杂,“你会不会考虑回来找我?”
若雪微笑着摇摇头。
“那是一切还没发生,等到时候你就会回来找我了。你就会离开金怀玉了,你就会编另一个谎言了。你会这样做的。”戚朴嘲讽的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永远等着你回来。我这些天就住在城郭赵家村,这扇门随时为你敞开着。”
“我还真不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贪恋富贵的人?”若雪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痛苦。
“为什么当年你不愿意为我这么做?今天反而愿意为了金怀玉这么做?难道说你真的爱上他了?”这回轮到戚朴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痛苦。
“金怀玉可是一个重要和伟大的人物!”若雪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骄傲的说。
“哦,到底有多伟大?”戚朴满是不屑。
“这与你无关!”若雪坚定的说,“你需要知道仅仅是,金怀玉是我的夫君,而且早已经是我的夫君。”她略顿了顿,放低了声调,“甚至在我出生前就是我的夫君。”说完,她不再理会戚朴,继续走向市集深处。
戚朴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喊“西市没什么好东西,你就不要去了!”若雪稍停了片刻,似乎听到了这句忠告。
戚朴愣愣的目送若雪离去,直到掌柜的询问把他从失神中拉回来,“小爷,您还要买点什么东西吗?”
“不了。”戚朴紧了紧装食品的背袋,扭头向城东方向走去。
行至金城东城门时,戚朴发现城门处多出了两排拒马,数十名捕快皂吏正在设卡盘查,等待出城的人们已经排起长队。
戚朴稍加寻思,也排在队尾,跟着人群慢慢向前蹭去。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儿,才排到他受检。
“差大哥儿,这是什么情况?”戚朴边掏出照身帖递过去,边套近乎,“看这把您们给折腾的。”
“上峰指示,两名要犯已逃至金城,现在正在全城索拿。”一名皂吏漫不经心的瞟瞟照身帖,“你叫?”
“小的,陈二五,城郭陈家村人氏。”戚朴忙不迭的回话。
“包里是什么?打开看看。”皂吏把照身帖还回来。
“食品。”戚朴收好照身帖,解开背包请皂吏检查。
“哎呦,挺有货的吗?”皂吏瞪大了眼睛。
“这都是替宗主采购的,公中的。小的哪有这个福气?”戚朴陪个笑脸。
“腰包也挺鼓的吗?带这么多现钱干吗?”皂吏拍了拍戚朴腰中系着的钱袋。
“宗主叫小的进城买匹马,这不,看了一上午,也没相中合适的。”戚朴点头哈腰道。
“最近管的严,盐铁马奴这些货都不好买。”皂吏倒是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我说呢。昨天早上进城时,怎么没碰上差大哥,早知道的话,小的也能少费点功夫。”戚朴奉承着。
“这不昨天下午才接到的钧令吗。”皂吏咽了口口水,看到戚朴这么肥,他内心真想打点秋风,无奈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人多眼杂,只得把这个念头压回去,挤出句,“最近城外流民多,路上小心点。”
“是啰,我赶紧趁天亮赶回村。”戚朴仔细的系好背包,又牢牢背稳,才不慌不忙的走出城门。
戚朴沿着驿道向赵家村方向走着,行至大概一半路程时,看到前方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纠缠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舅舅,您就给我点吃的吧,娘亲不在了,您不管我,还有谁会管我?”那孩童骨瘦如柴,只有腹部肿胀如鼓,说话有气无力。
“你还好意思说?”男人没好气的训斥,“让你别哭,你不听,招来恶人,连你娘的尸体都被挖走作食了,让她死都不得安生。”
“我饿啊,舅舅,您就给我口吃的吧,您不是还有点黄豆吗?”孩童拉着男人的衣角,哀求着,已经连哭的气力都不剩了。
“给你吃?我吃什么?”男人甩开他,“我饿死了,你们都得给恶人绑走作菜人,不明白吗?你要饿,就和你哥一样去吃蛆吧!”
戚朴看向那个少年,他穿着又破又旧、明显小了的短褂,一只脚穿着一只古怪的大头草鞋,另一只脚穿着露出四只脚趾的破布靴,脖子上围着一条脏毛巾。他也是一样的面黄肌瘦,三根筋挑着个大头,但腹部并不肿胀。他的脸很久没有洗过,紧抿的嘴唇里没有一句哀求的话语,深陷的眼窝里,一对眼珠却是异样的晶亮。
少年听了男人的话,从路旁的骸骨上抓起一把蠕动的蛆虫,猛地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嘴角随之淌岀些黄绿色的浓汁,“阿弟,我们不要求他,蛆虫也是可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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