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消息后,我一下被某种说不清的思绪困住。一会儿,觉得人生一直以来的目的没有了,心里说不出的零丁;一会儿,觉得人生充满了不可测的未知,心里说不出的惶恐;一会儿,又觉得人生第一次能自己做主了,心里说不出的新奇。”若雪把手放在戚朴的胸口,“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戚朴稍微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
“因为每个女孩,都渴望生命中能有一次纯之又纯的爱情。”若雪的声音像幽谷里的山泉一样空灵。
“后来你就得到了他还活着的消息?”戚朴问。
“事实上,我一直到月家准备举家殉国的前一刻,也还不知道。”若雪稍微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角,“我和你分别时,是真的没敢想今生还能活着相见。也许是天意,金怀玉随着退入京畿的最后一波部队来到月家。家父也是打心底想保全我,就立时宣布我们完婚,说我不再是月家的人,应当跟着夫家进退。同时,金怀玉也说大淮的复兴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于是,仓促间我也就稀里糊涂的被命运裹挟着,跟着他逃离了京城。”她把目光移向戚朴,“好了,现在我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戚朴克点头,“可是,这个故事现在还是没有结局。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经过刚才的一幕,我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你了。”若雪嘤咛。
“那金怀玉呢?他怎么办?”戚朴半坐起来。
“我想,守之,你能不能帮他出关?那样他就又可以继续履行复兴大淮的使命,他也就有了一切,我也算对得住他了。”若雪热切的望着戚朴。
戚朴默默的点了点头,“有了一切,但必须失去你。”
“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抗拒自己的命运了。我曾一度失去过你,而现在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失去你。”若雪低头垂泪道,“即使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厌倦和后悔,就要远赴天涯;即使在明天我醒来时,就发现你已经不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主动离开你。不管接下来的故事是一百年,还是一弹指,我都愿意承受。因为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你才是我的宇宙,失去你的痛苦远远多于欢乐。”
戚朴把若雪拥入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分辨是非对错了,我只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内心在说,要勇敢的和你在一起,即便明天就会后悔。”若雪把头靠在戚朴的肩上,“守之,我把自己交给你,你来替我们考虑未来吧……你来为这个故事写下一个结局吧……”
“我会的。去他的大淮,去他的大郯,去他的一切,让他们自己去斗吧。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去益州,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盖一个小院子,过自己的生活……嗯,还有带上你的那只小猫……”戚朴抚摸着若雪的秀发,就像当年一样。
恍惚中,戚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龙移湫畔。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所处的位置由京城变成金城而已。这真的是因果循环,世道轮回吗?
“什么小猫,是守之……”若雪破涕为笑。
“喔,对,是守之。两个守之,都永远陪着你……将来还会有几个小守之守着你……”戚朴畅想着。
“瞧你,没正经。”若雪红着脸,嗔怪着。
“我会明媒正娶,让你过幸福的日子。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戚朴幸福的陶醉着。
若雪把头贴近他,轻声耳语道“守之,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觉得,要是我不这么爱你就好了……”
次日清晨,戚朴略带些愧疚的看了看仍在深睡的雄心,便轻轻的带上房门,出发前往金城。
昨日,戚朴和若雪已经商量妥当。今天早上,金怀玉安排他的随从们先出关等待。下午申初时牌,若雪将和金怀玉一同驾着那辆特殊的马车,到金城关前等候。届时,戚朴拿出过所送金怀玉出关,而若雪将在出关前和金怀玉说明一切,留下来陪戚朴。他们两人则会在金城多盘桓一些时日。等待高忠走后,审查放松下来,再想办法把雄心送到凉州。然后,两人就远走高飞,不再过问世事。
本来按照约定,戚朴中午出发也来得及。无奈,他从昨晚起就兴奋的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觉得实在无法再枯坐一个上午,遂一早出发,先去金城勘察情况。
戚朴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哼着小曲儿,才辰初时牌便到了金城门外。只得又在城外溜达了近半个时辰,才熬到城门开启。金城本来就不是很大,戚朴勘察完情况也不过才用了三刻钟左右。看着离约定的时间实在仍远,戚朴决定还是到同福酒肆去消磨时间。
戚朴到达时,酒肆也还没有开张。他便自己从桌子上拿下一条板凳,坐下玩一些填词游戏。大概到了巳时末,店里的伙计才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来到大堂准备工作。于是,戚朴为自己点上一壶茶、两盘点心,开始细细的品味。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们才陆续上来,大堂尽头的赌室中也逐渐喧嚣起来。到了午初时牌,戚朴早些天见过的雍州本地男女和两位风尘女子先后也来到酒肆之中。
雍州本地男女仍然是一脸的苦闷,只点了稀粥和窝头。两位风尘女子则一改先前的颓丧,兴高采烈地点上了酒菜,她们的对话也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今天小小的庆祝一下,马上咱们姐妹就可以出关了,到时重操旧业,还怕不红,还怕穷困潦倒?”高挑的风尘女子给两人斟上酒。
“也算是苦尽甘来,是该庆祝一下,没有必要吝惜几个小钱。”白皙的风尘女子应和。
“况且咱们不是把钱也省下来了,有何理由不对自己好一些?”高挑的风尘女子露出一丝坏笑。
“就是啊。也没花什么成本,就把事办了,倒是把戚都尉累的够呛。”白皙的风尘女子用袖口掩住嘴,小声说,“话说,你觉得他到底怎么样啊?”
“戚都尉可真是个好人啊,就是能力稍微一般点,妹妹你觉得呢?”高挑的风尘女子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难逃姐姐法眼,还不就那么一回事儿。一会儿功夫就办好了,我都没觉岀费什么力气。”说完,两位风尘女子对视着,放肆地笑起来。
也许是听到这些话吧,雍州本地男女的脸色更难看了。男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女人的脸上则泛起微微的潮红。冷不丁,那男人站起身,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大堂尽头的赌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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