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老刘,回局长办公室。
姚洁坐立不安,生怕被年轻帅气的公安局长看出心虚,下意识甩甩乌黑发量的秀发。
她头发保养的很好,随着动作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脸颊,秀丽面容上带着几分害羞和几分尴尬,她的气质尤其给人的感觉与已成为大姑娘的谭晶晶有那么点相似,家境应该不错,应该从小接受过良好的熏陶。
她现在的身份是省晚报的记者,是雨山公安局的客人,刘晓彤跟接待其他客人一样轻轻走进来倒水。
“晓彤同志,别急着走,坐下一起聊聊。”
韩博把手机充电器插到电源上,凝视着姚洁,诚恳地说:“姚记者,感谢你刚才的善举。从优待警,说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干警,还不是普通干警,一个派出所教导员,竟然拮据到送爱人去治病的钱都没有。作为公安局长,我有愧。”
“您刚上任。”姚洁看看表姐,又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是刚上任,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家庭困难的民警不只老刘一个,没有住房,平时靠亲朋好友接济的至少有三分之一。自己穷成这样,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还肩负着扶贫任务,想想就讽刺啊。”
韩博轻叹口气,话锋一转:“个人日子过紧巴巴的,单位办案经费一样没保障。调雨山来之前,我一直在江省工作,担任过基层派出所长。我当所长那个派出所,民警年办案经费在9万元左右,平均15人一辆警车。
反观雨山,前些年局里和镇里对各派出所没有一分钱经费划拨,水电费、电话费、交通费,只要工作中产生的费用,全需要派出所自己解决。怎么解决,城区派出所还能抓赌抓piao搞创收,农村派出所想抓都没得抓。
精力全放在如何度日上,办正经案件的时间就不会多,社会治安自然也就搞不好。极个别的一些民警甚至禁不住诱惑,知法犯法,徇私枉法,可以说经费问题是万恶之源,这个问题不解决,不光警民关系会持续紧张,社会治安也搞不好。”
姚洁暗想不订就不订,总说这些有意思么。
刘晓彤则感慨万千,作为一个民警,她是深有感触。
“前年,省政法委、公安厅连续下发过几份文件,关于基层公安机关经费保障的,由于种种原因又没落到实处,具体到我们雨山县公安局,各派出所、刑警队一个月只有500元经费,一年6000。
6000够干什么,交水电费都不够,结果这6000基层所队还拿不到,全被上级要求订阅这样或那样的报刊杂志。读书看报是好事,学习很重要,关键事有轻重缓急,要先填饱肚子,先保证正常工作不受影响……”
跑过来兴师问罪的,结果却被教育了一顿。
刘晓彤很同情表妹,也很尴尬,起身道:“韩局,陈主任出去了,办公室没人,要不我先过去。”
“去吧。”
“是。”
姚洁不想再接受“再教育”,也站起身:“韩局长,对不起,我不该来麻烦您的。”
“理解万岁。”
“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采访您。”
“不要采访我,我没什么好采访的,如果真有心,可以多采访采访我们的基层民警,他们确实非常不容易,作息时间不正常,三天两头加班,顾不上家,基本工资没保证,别人上班赚钱,他们上班赔钱,有时候真要倒贴。”
“好的,有时间一定来采访。”
“姚记者,对不住了,来,我送送你。”
借送“不速之客”的机会,正好去打黑和扫毒两个专案组看看。
案件越办越大,林业局城区执法中队几间办公室墙上贴满打击目标的照片。事业编民警不少,但不能全过来,一个民警负责好几起案件,又没警车,他们只能骑自己的摩托车或自行车出去办案。
韩博跟留守专案组的两个民警握完手,抬头看着墙上的照片问:“陈大,还有几个在外地?”
“算上光头鱼派到省城的,还有31个。”
“省城几个?”
陈百川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不假思索回道:“省城12个,已掌握其中7个的落脚点,另外5个正在想办法搞清其下落。”
抽调这么多事业编民警,走访询问过那么多证人,时间拖越久越容易走漏风声,两个月只是最后期限,能提前行动当然要提前行动。
姚洁过来“兴师问罪”的事,也给韩博敲响了一个警钟。
省市县三级的报社、杂志社正在搞明年的征订,局里一下子少订那么多,晚报有意见,其他报社、杂志社一样会有意见。
人家是“无冕之王”,且一个比一个有背景,不是隶属于这个单位就是隶属于那个部门。掌握话语权,有权监督你,大多设有群工部(群众工作部),厉害的甚至编制内参,直接送给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省高法、省高检领导批阅。
雨山治安这么差,负面新闻一大堆。
政法委林书记知道正在想方设法解决,其他省领导不知道,韩博不想被“无冕之王”搞得焦头烂额,追问道:“潜逃去其它地方的呢?”
“大多去了东广、呈都、从庆等城市,许多嫌犯没手机且居无定所,坐在家里很难掌握其落脚点。”
“设立一个追捕组,专门去各地追捕这些嫌犯。”
“经费应该够,关键从哪儿抽调人。”
警力全压在打击“两抢一盗”犯罪上,就算没搞专项行动也不能再抽调人,不然很难保密。
韩博权衡了一番,回头道:“打击‘两抢一盗’也是你负责的,可以借这个名义从各单位抽调警力组建抓捕组,对外称抓捕涉嫌抢劫、抢夺及盗窃的在逃嫌犯,等人集中起来,等离开雨山之后再宣布真正的抓捕目标。”
陈百川这些天全扑在打黑上,真正的当局者迷。
韩博话音刚落,他不禁笑道:“也行,这样账可以从局里走,经费可以从局里划拨。”
“人要挑可靠的,动作要快,一星期,再过一星期收网能不能来得及?”
“一星期应该够了,韩局放心,我会抓紧时间落实的。”
“行,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抓紧,我去卫小鹏那边看看。”
赶到武警中队,专案组办公室只有一个民警留守,禁毒大队长卫小鹏出去了,跟值班民警简单了解完情况,韩博又马不停蹄赶到县精神病院。
政治处主任路明杰、局办公室陈主任、装备财务科丁科长这几天盯在这儿,临时找的施工队正在抓紧施工。雨山县公安局强制戒毒所、雨山县公安局精神病院的牌子已经挂上了,大门上的红十字标志刚换成一块大公安警徽,外墙上也已刷成蓝白相间的公安标识。
“韩局,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许国山同志,上午不是开中层干部会议么,许所长不想耽误您工作,在局里连口水都没喝,直接奔这儿了。”
人家说是来挂职,其实是来帮忙的。
从大城市来雨山这个穷山僻壤工作,一来就是两年,太不容易了,韩博紧握着许国山手,热情地说:“国山同志,欢迎欢迎,中午没顾上,晚上一起吃饭,为你接风。”
许国山三十四岁,之前一直在省城的戒毒所工作,虽然来雨山条件可能会艰苦一点,行政级别也没提,但来这儿是担任戒毒所长兼精神病院院长,是一把手。并且上级明确表示,回去之后提一级。
许国山不觉得有多么委屈,由衷地说:“韩局,没必要这么客气,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部下,坚决服从您命令,听您指挥。”
“国山同志,你可能有所耳闻,我们雨山吸毒人员不少,接下来的工作会很辛苦。并且这个戒毒所是新建的,你不只是来工作,也是来创业的。隔行如隔山,在戒毒方面你是专家,我这个局长只能给你当后勤。”
“谢谢韩局支持,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您厚望。”
“应该是我感谢你,外面不是说话地方,走,进去说。”韩博回头看看,边走边问道:“路主任,其他交流挂职的同志有没有消息?”
“报告韩局,有名单有电话,我全联系过,有的今晚到,有的明天到,有两个同志可能要后天才能到位。”
全是从各戒毒所抽调的,工作要交接,家里要安顿,不可能接到调令就出发可以理解。
韩博点点头,叮嘱道:“路主任,同志们的食宿、交通费,这些全要考虑到,全要安排好。回头你跟国山同志研究研究,对于已经成家的民警,是不是制定一个两地分居的补贴标准,禁毒经费专款专用,戒毒所这边是独立核算,不要小家子气。”
“好的,我等会儿和国山同志研究研究。”
雨山县局领导很热情,连这些都考虑到了,许国山干劲儿更足了,忍不住问:“韩局,里里外外环境和各方面条件我刚才看过,在原有基础上稍加改造,等人员全部到位,开展强戒工作问题不是很大。
不过这里不光戒毒,还要收治精神病患者,医院同志刚才好像在问路主任,他们今后的工资待遇尤其编制。我觉得这些关系要理顺,不然接下来的工作不太好开展。”
这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精神病院本来归民政局管,接受卫生局业务指导。
划归公安局之后民政局就不管了,不再提供经费。事实上雨山财政紧张,民政局之前也没怎么管,精神病院类似于一个自收自支的单位,谁送精神病患者过来谁交钱,不交钱不收。
虽然一年收治的精神病人不多,但医护人员也不多。
工资待遇有保证,跟殡仪馆一样属于比较好的单位,至少在雨山比较好,不像教育系统的教职工,工资时不时拖欠。
公安局比教育局好不了多少,现在人家有意见,提出要么帮他们解决编制,把他们从事业编过渡为公务员,过渡为正式民警,要么保证原有工资待遇不变,甚至有人提出“两块牌子两套”班子,你们戒毒,我们继续收治精神病人,互不干扰,独立核算。
吸毒人员属于高危人群,精神病患者一样属于不稳定因素。
全国一年发生多少起精神病患者肇事,雨山经济落后,尤其偏远的一些乡镇,迄今还有许多人近亲结婚,去年也发生过好几起精神病人打伤人的案件。
民政局管不好,公安局不能不管。
韩博已把这儿规划为雨山县公安局的安康医院,怎么可能答应他们搞什么“互不干扰、独立核算”,淡淡地说:“上级确实给我们协调了几十个政法专项编制,经费要用在刀刃上,政法专项编制同样要用在刀刃上,集体过渡为公务员,集体入警,既不符合政策也不现实。
原来是事业编,以后也只能是事业编,想过渡可以参加公考。至于工资待遇,可以视收治情况适当浮动,尽可能做到同工同酬。路主任,你多费费心,做做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如果工作做不通,有人执意要走,我们不强求,大不了到时候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