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凯
其实,他们这样不难理解,不同于忘川的王者归来,他们大多世代生活于这片土地,对月支的恨是真的,对月支的怕也更为真切。虽然前番几次,忘川展示了自己击败熊兵的能力,但今次不同以往,月支已举全高地之力。一旦忘川战败,他的人可以撤走,而等待他们的却将会是漫无天日的打击报复。
于是,他们以准备不足、月支并未触及关键核心腹地为由,以绝对多数不建议忘川用兵,以回避月支兵锋。
为此,忘川还特意私下询问了每一个幕僚的意见,答案都是出奇的统一。就连他认为从小亲密无间的那个远在九华城的弟弟,信笺里也不赞成忘川此时与月支交兵。无奈之下,忘川只得暂缓了出兵的计划,但时时探听前线的战情。
但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声望愈隆,责任也就越大。面对民间的质疑和哀诉,忘川的压力不可言表。
随着每日传来的惨烈战报,忘川的痛心疾首与日俱增。半个月后,他再次召开军事会议,泪洒当庭,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他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出兵、正面对抗的决定。
“如今我虽冠盖华章,可是如不能保天下黎民之安危周全,我要这广厦万间又有何用!”
忘川兵分两路,这一次打头阵的不是既往一贯冲在最前面的将军彣宇,而是沉稳善战的将军擎希。与正面抗击月支人呼应,彣宇此时正在执行另外一项同样重要的任务。
建元八年鸣蜩十八,前锋博曜的兵锋已抵流云渡,守将轻舟早已飞马向烟渚城汇报了情况。由于众臣的畏战延搁,来报被压了几天才递交上去。忘川保留了大量鬲津候的旧臣,虽然政务理顺得特别快,但也总是难免有这样和那样的情况。
守将轻舟见来援无望,只得就基于自身,地募兵,做好迎敌的准备。经过紧急拼凑,在月支人兵临城下时,城中也有了万余守军。
从前期的种种迹象来看,轻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流云渡怕是守不住了,于是他在招募兵员时就已经提前疏散了城中的老幼妇孺。
当城下头顶兽骨、扎着小胡子的月支人看到城上金闪闪的龙旗时,他们的仇恨情绪再一次升级:半年前这里还飘着黑黄色的月牙旗,如今竟已改旗易帜!
愤怒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月支人对这座边邑重镇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城头的大纛飒飒作响,兵器的敲击铿铿作声。轻舟在城头紧锁眉头,月支人如饥似渴的进攻被打退了两次,伴之而来的是守军巨大的折损。
气急败坏的月支人将之前一路斩获的人头用床弩射进城里,无数颗或是焦黑,或是血粼粼的头颅从天而下。或是掉到脚下,或是掉到怀里,不少守军之前交好或者认识,城上开始有人痛哭流涕,虽然也能激发怒火,但越发战战兢兢者不可胜数。
这种裸的恫吓,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此次月支人倾巢而来,精锐尽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伴随着迷蒙的月光,月支人再一次发起了冲击。
轻舟身先士卒阵前杀敌,但堤坝只要漏了哪怕一道小口,接踵而至的只会是缺口越来越大,直至最后被冲垮。
月支人呼啸而过,留下遍地残垣,轻舟殁在乱军之中。
流云渡一役,血肉狼藉,月支人折兵过万,守军万余人无一生还。
建元八年鸣蜩廿九,博曜率军抵达拜月城下。面对巍峨高耸的城墙,这一次他暂时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不是他不想打,而是经过从高地而来一路连日的征伐,他的伤亡已经达到了透支的边缘。按照主帅敖天的指示,博曜引军距城二十里下寨,等待与另一支兵过若天渡的队伍会合。
守将承凯,南川月漓人,本是简阳部下,后随简阳归附忘川。芒臣在拜月城大败后,承凯被忘川提拔为守城主将,一直驻守南塞与月支咽喉之地拜月城。他没有等待擎希援军的到来,而是揆诸实际,进行了很多切实有效的部署。
并不是所有的南川人都惧怕月支人,承凯就是其一。与流云渡轻舟的谨小慎微不同,承凯对月支人完全是一副藐视的态度,他一直看不惯鬲津候对月支人的软弱婢膝,跟随忘川后的大胜也进一步坚定了他的信心。他看出了城下这支敌军的强弩之末,在博曜扎营当晚,承凯即带人抄袭了月支人的营寨,使得博曜不得不在丢掉近千具尸体后,退到了五十里开外。
建元八年溽暑初三,月支人的另一只先头部队在主将天罴的带领下抵达了拜月城,与博曜兵合一处。承凯没有依照擎希的命令坚守城池,翌日双方就在城外摆开了架势。
远远就能看见月支阵中的高杆上吊着一具尸体,敌阵驶出四骑,待至守军阵前丢下尸体后扬长而去。
尸体在地上滚出几米远,头颅以下早已惨遭扒皮,经刚才这一丢,模糊的血肉上沾满了泥土沙砾。凄惨的状况让不少前排的士兵呕吐不已。
士兵上前拾起后不禁大惊,接而痛哭流涕,惨死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流云渡守将轻舟!
承凯阵中开始窃窃私语,恐惧开始蔓延。
恰逢月支一将叫阵,承凯只得先将轻舟尸体裹好,派出偏将长林迎敌。战十合,被敌将拖刀斩于马下,承凯的脸色凝固了起来。轻舟的惨死、首回合的失败已经开始影响己方的士气。未等他过多迟疑,副将允川已经操刀纵马而去,承凯亲自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