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明略显愁苦的样子,珍珠安慰道“你不是说了吗?侠客从不以武力论高低,这时候怎么又开始以武力衡量侠客的水准了?”
“侠客的根本,是侠义的精神,无论有没有武功,都可以成为侠客。然而,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没有强大的武功,侠义往往无法伸张。”
珍珠反驳道“这就不对了,武功无非是力量的一种。以侠义作为内核的其他力量难道无法伸张正义了吗?”
“当然可以,前提是,这种力量只属于自己,而非组织。在一个组织里,即便组织里的所有人都秉持着侠义的精神,在成为组织的那一刻起,侠义就变成了制衡之术的一部分。而制衡之术,便是禁制的根本。侠以武犯禁,而这个禁,就是组织,就是制衡。”
白姑娘听得饶有意思,问道“那为什么只有剑才能够成为一个侠客到达武力巅峰的兵器呢?”
阿明顿时颓丧了下来,懊恼道“先前我只喜欢用刀,几乎从未用过剑。我若是知道,怎么会当掉剑道……”
白姑娘拍着阿明肩膀安慰道“乖弟弟,不伤心,你好好练刀,或许能开辟出一条新路来。”
珍珠皱了皱鼻子,心里想“哪有那么简单……”
整整一天,游先生再未露面,托邮差带给珍珠的一封信在傍晚被送到公司。
内容很简单
我与阿媚将去四方游历。于选举之前,半个月内,你带着阿明,将常微微与吸血鬼有染的消息传遍玄鸟市,尽可能推动对常微微公开的调查。另请白姑娘不要再与公司接触,你们也要断绝联络,包括对老鬼长风二人的联络。
“四方游历?”珍珠看着信上的内容有点摸不着头脑,琢磨了一会,才慢慢明白。
常微微与吸血鬼的勾当可能是老大唯一破坏常微微及其后台市政府公信力的手段了,而四方游历本身可能是在做开战的应对,揭露常微微身为牧师的虚伪,在老大看来并不能保证阻止常微微的上台和其所宣传要推行政策的执行。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那她要怎么办?
一边是对她有恩的老大,一边是人族。思考到华灯初上,本来已经回了宿舍的阿明又出现在门口。
“不回家吗?今天没有任务。”阿明问道。
“明天就有了。”说着,将游先生布置的新任务告知阿明。
阿明却没有犹豫,说“如此简单的任务,为什么发愁?”
“你这个头脑简单的笨蛋,这是背叛人族的开始。”珍珠有些恼火地说。
“不,这是反抗贵族的开始。”阿明说道。
“可是……贵族引导着这个世界的秩序,对抗贵族,等同于对抗拥护贵族统治的整个人类。”
“贵族早已人心向背。”
“阿明,你弟弟被贵族间接杀害,你又秉持着侠客的反叛意志,与血族站在一起去反抗贵族的统治也许并没有心理负担。可是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该死。他们或许能够在内部进行改革,那些政客们不是一直在宣扬自我革新吗?“
“珍珠小姐,那你……”阿明注视着珍珠,等待珍珠最后的态度。
“我决定退出。”珍珠说道,“我会制造印刷标语用的模板,蘸上墨印在纸上就可以。明天的任务,你自己去做吧。”
接待室陷入一片沉寂,安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良久,阿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珍珠小姐。在下来这里,是看到天色已晚,所以来看看你是否还没离开,想送你回家。”
珍珠低着头,黯然道“阿明,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忘记归还的水晶球,说“我这里还留着这颗水晶球,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发信号,我会去保护你的。”
说完,慢慢转身离开。
听到阿明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珍珠想告诉阿明,那颗水晶球为了节约成本,效力很短,早已经失效了。
但她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低着头,过了一会,两大滴眼泪落在她的裙子上。
距离珍珠离开已经五天了,阿明每天晚上都会穿梭在玄鸟市的大街小巷,将印好的宣传单撒在地上或是贴在墙上。
有时他路过珍珠的家里,往往看到珍珠家里的灯火很晚了也没有熄灭。
偶尔他驻足停留在对面的小巷子口,看着珍珠家窗帘上的人影发呆。
他会期望珍珠正好拉开窗帘,因为他很多时候想见见珍珠。
珍珠许久没出家门,偶尔出门买菜,看到地上熟悉的宣传内容,知道阿明并没有放弃任务。
她的心里很复杂,有时她想要去信任游先生,但长久以来对人类社会的眷恋阻止了在她自己眼里看来极为疯狂的想法。
背叛人族,意图推翻贵族几百年来根基稳固的统治。
她感到荒唐、自责和恐惧。
每天晚上她都睡得很晚,一遍遍回忆着与老大共同经历过的风雨,更多的,却在回忆刚刚来到公司的阿明。
这个傻小子太顽固了,他是天底下最纯粹的侠客。
坚持着自己的侠道和礼仪,坚持着在这个油头粉面的时代看起来很滑稽可笑的品德。
她回忆起阿明正式而庄重地叫她珍珠小姐。
也回忆起阿明毫不做作地称赞她的美丽。
当珍珠依旧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临近傍晚时分,阿明找上了她。
她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邻居的小孩来问她要零食,打开门见到阿明的时候,她不禁呆住了。
“珍珠小姐,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可以吗?”阿明问。
“可以。”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想问阿明要带她去哪里。
从市中心东边干净整洁的居民楼,他们一路走到不远处的一处热闹夜市。
阿明怕两个人走散了,于是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拉着她穿过夜市来到了夜市后面一处污水横流的贫民窟。
黑暗中,她有些脸红,阿明练刀磨起的老茧扎着她的皮肤,微微刺痛。
“就是这里了。”阿明松开她的手,珍珠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站到一处宅子高高的地基上,在他们的面前,连绵的低矮帐篷、断壁残垣、脏污的泥水和在垃圾中玩耍的小孩子组成的惊心画面在青蒙蒙的天色下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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