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爸的语气掺杂着猜忌与不满,仿佛顺着电话线一路直冲过来,一把扼住罗小毅的喉咙,让他话都无法说出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路跑到陶敏丽房间门口,“咚咚咚”敲起房门。
门一开,罗小毅就迫不及待地说“陶敏——”
开门的是许安安!
罗小毅忘记了之前的约定,许安安住陶敏丽的房间,陶敏丽住陶爸的房间。
许安安护着领口问“什么事?”
罗小毅赶忙表示抱歉,陶敏丽这时也打开了门,出来看个究竟。
罗小毅不安地对陶敏丽说“你爸的电话!”
陶敏丽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好紧张的?”
罗小毅问道“你跟你爸说过我住这儿吗?”
陶敏丽大咧咧地说“我跟他说干啥?……糟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是晚间十一点了,一个大男人接听了家里的电话,而出门前,家里明明只有女儿一个人!
陶敏丽拿起电话,开始跟陶爸解释“……爸,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聊天聊得晚了。”
即使不在电话旁,罗小毅也能听见话筒对面的咆哮。
陶敏丽没有办法,只好搬出救兵“……不光是罗小毅,许安安也在。许安安,你快过来!”
于是许安安也过去安慰陶爸“陶叔叔,我和罗小毅一会儿就走了,你连我都不相信吗?”
陶爸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看来火气降下去了,他又跟陶敏丽交待几句,才挂上电话。
一通深夜来电,让三个人睡意全无。
罗小毅知道,眼下必须想出一个对策,以防下一次还是他接到陶爸打来的电话。
但将接电话的任务寄托在陶敏丽和许安安身上更不现实,两个人白天不在,晚上接到业务相关的电话更不好解释。
他也想过到电信局办理来电显示业务,这样就不用担心接错电话了。
正是从年开始,来电显示业务正式推出,显示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带有显示号码功能的电话机,价格偏贵,能顶三个普通电话;另一种是附属显示器,连接在电话上,需要单独安装电池。
但不管是以上哪一种方式,都需要每月单独缴费。
更重要的是,需要户主本人亲自办理!
想到这里,罗小毅有点儿怀念起他的手机了。
最终陶敏丽打了个哈欠,表示必须去睡觉了,至于如何解决,只能到时候再说。
等到两个人离开,罗小毅也关上了客厅顶灯,他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有太多节外生枝的事情需要操心,如今又多了一件。
他瞥见不远处的阳台,那里曾是他工作的地方。
未曾多想,他翻起身子走到阳台,点亮那串之前安装的灯带,灯光照亮胡乱堆积的磁带山。
他想听一首歌,一首可以暂时忘记烦恼的歌,一首可以在这样的夜晚增添勇气的歌,他在眼花缭乱的磁带封面中寻找着,最终选中了一盘,播放起来。
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
张雨生的《大海》。
如果穿越的时间可以选择,那回到年月号是不是更有意义?
那是张雨生出车祸的前一天。
罗小毅会不顾一切,在凌晨找到那个即将驾车离去的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请他不要开车,哪怕堵在他的车前。
如此想来,他还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留住更多的艺术家,科学家,文学家……
难道自己是上帝吗?
罗小毅苦笑了一下。夜晚总会让人想太多,他干脆打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伴着音乐声,开始手绘起抵扣券来。
他想尽力制作得精美,起码让人觉得像那么回事,但条件有限,简单直观便成了首要需求。
“还没睡?”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罗小毅一跳,他手一抖的瞬间,看清了说话的人是许安安,但与此同时,他的手打翻了许安安手上的碗。
汤汁正好洒在画着抵扣券的纸上。
许安安和罗小毅同时一惊,两人伸手去擦拭桌上的液体,手不小心碰到一起。
许安安赶忙收回手,罗小毅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眼里此刻只有挽救损失。
但深色的汁液浸透了纸张,再擦拭也无力回天了。
许安安轻声说“对不起。”
罗小毅没有想怪许安安的意思,他只是有些沮丧。汤汁的味道慢慢散开,他闻了闻手上残留的气息。
一股姜味扑鼻而来。
许安安不安地说“你今天不是淋雨了吗?刚才看你没睡,就给你煮了碗姜汤,我还以为你听到厨房的动静了。”
罗小毅哪见过许安安这种语气说话,更何况人家一片好心,便大度地表示没关系。
但许安安还是拿过那张湿掉的纸说“我用电熨斗帮你熨干!”
罗小毅急忙拉住她“没事儿,明天就干了,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复印,不行的话我再画一张,没什么,你去睡吧。”
许安安不再争执,她转身朝房间走去。
罗小毅忽然叫住她“许……安安。”他到现在还不太习惯直呼老妈的名字。
许安安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
罗小毅说“谢谢你煮的姜汤!”
这是不是长大以后,第一次对妈妈表示感谢?罗小毅心想。
许安安点点头,刚走两步回过身来,指了一下“我也喜欢。”
罗小毅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安安补充道“张雨生,我也喜欢听。”
罗小毅急忙点点头,以示自己没会错意。
他当然知道,为数不多的几次陪父母去k歌,他们翻来覆去唱的都是这些老歌。
他们总说老歌耐听,罗小毅却认为他们过早堵住了人到中年的耳朵,不肯接受新的旋律和声音。
但此刻他设身处地来看,这些老歌与父辈的青春一路同行,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生活之重与生命之轻,那是每一代人独有的印记,无法取代,深藏心中。
隔天醒来,罗小毅发现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餐桌上留下的早饭不知是谁做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
写字台上有一张纸条,是许安安留的。她说她把昨晚那张纸拿去公司处理一下,不必担心。
是不是自己昨晚的态度吓到许安安了,让她以为那张纸有多重要?
妈,那不过是一张纸啊!
罗小毅也只懊恼了片刻,他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赶到宾馆时正好遇上游客办理入住的高峰,罗小毅在电梯口并没有看到明远,正纳闷呢,只见一团红色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朝楼梯通道跑去。
罗小毅急忙喊道“明远!”
明远刹住车,见是罗小毅便咧嘴笑道“哥,你咋来了?”
罗小毅也跟着笑,不知为何他见到明远会莫名开心“来找你啊!”
明远着急地说“真的?你等我一下,我去给客人送钥匙,正气头上呢!”
罗小毅疑惑道“不坐电梯?”
明远看了一眼还未降下的电梯和等待的人群,说道“来不及了……哎呀不好!”
罗小毅吃惊地问道“怎么了?”
明远看着前方说“被我爸发现了!”
他话未说完便闪身跑进楼梯间,一阵沉闷地“咚咚咚”上楼声急促有力,在楼梯门关上后戛然而止。
罗小毅看向大厅,只见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在一群人簇拥下走向电梯间,他不苟言笑,自带气场,从罗小毅身边走过时,看也没看他一眼。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一个房客气呼呼地冲了出来“那个红衣服的服务员呢?死哪儿去了?”
因为离的很近,罗小毅能看到明远的父亲脸色一沉,眼神如同杀人一般扫过大厅,寻找明远的身影。
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