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歇在野外,她怕着凉,所以硬生生忍着了,此时看到了人烟,哪里还忍得了?
肩膀上的那丝触感触之即离,却令白沧无法忽视。
他把马车赶进小镇,按照璇玑所说的,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大的客栈。
璇玑将要下车,白沧伸手拦住她。
璇玑不解,“怎么了?”
白沧微微移开目光,停留在一边的车厢上,“把脸遮一遮。”
璇玑意会过来,‘哦’了一声,然后用帕子遮住了半边的脸,“这样行了吗?”
“行了。”白沧跳下马车,又伸手扶她。
璇玑握着他的手,发觉他掌心有汗,“怎么?你觉得我很漂亮啊,怕我红颜祸水吗?”
白沧不接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我等会要去买干粮。”
那就剩她一人在客栈中了。
小二将两人迎进客栈,又回头去赶马儿吃草。
白沧只要了一间房,“你快些洗,我买了干粮就回来。”
璇玑连连点头,进了客房才将帕子取下。
璇玑的头发刚洗完的时候,白沧就回来了,头上还有因为奔跑而出的汗。
白沧放下装着干粮的包袱,愣愣的看着璇玑拧干头发。
璇玑将一头乌发擦得半干,用手指顺了顺,然后对白沧伸出手,“梳子给我。”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白沧在对着自己发愣。
她眼中浮现笑意,“梳子在桌上。”
白沧晃了一下神,然后拿过桌上的梳子递给她,璇玑却没有接。
“你帮我梳。”
屋子里弥漫着香味,浮动着浅浅的水汽。
璇玑一手攥着帕子,一手攥着自己的头发,她换上了白沧给他洗的那件裙子,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有水迹流下来,流进脖颈之中,洇湿了那块领口。
白沧默了一下,只把桌子放在了她眼前,并没有帮她梳头,就转身打算出去。
璇玑叫住他,“站住!白沧,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璇玑的声音有些冷了,“我是小姐,你是收了我工钱的护院,过来给我梳头。”
白沧的心里被激起了一股无名火,他转过身来,走到璇玑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近,一字一句的说,“如果程家没被抄家,你会让一个护院给你梳头吗?”
璇玑神情微动,一时间答不上来。
白沧重复道:“你会吗?”
璇玑嘴角微微弯起,“也许会,不过要看那个人是谁,我可不会随便让人给我梳头的。”
她的湿发落下来,耷拉在他有力的手臂上,水迹蔓延在他的肌肤上。
他却像似被烫到了一样,飞快的松开了手。
白沧从怀中拿出两样东西,一股脑的放在桌上,“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我一样没动,我不是收了你工钱的护院,也不愿给你梳发。”
璇玑看着那两样东西,呼吸微微一滞。
是她付给他的金瓜子,还有那根她随手送给他的发钗,他一样没动,这几日的花销,她用的全是他的钱。
白沧扯起嘴角,笑容有些勉强,“不要再来撩拨我。”
白沧大步离开房间,璇玑还在望着那些金瓜子和发钗发愣。
良久的安静过后,璇玑低声自语,“这几日下来,恐怕娶妻的本钱都被我花完了吧!”
护院的工钱就那么点,璇玑这几日的花销并不小,她一直以为用的是自己的,没想到用的却是白沧的。
璇玑擦干头发,用桌上那根发钗把头发挽起,然后又遮住了脸,这才走出了房门。
她一点不慌张,因为她有一种直觉——白沧不会扔下她先走的。
果不其然,璇玑走出客栈的时候,就在马车旁看到了白沧的身影。
马儿已经被喂饱了,他侧着身子,正在抚摸马儿的鬃毛,见璇玑出来,他让开身子,让她上车。
这一次,他没有伸手来扶璇玑,璇玑也就站在马车边立定住了。
“还生气呐?”璇玑眨眨眼睛。
白沧被她看得没法,边上又是来往的人群,不乏有人好奇朝这边瞧着的。
他别扭伸出手去。
璇玑却没有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虽然爬上去难看了些,但我不在乎。”
她双手撑在马车上,姿势不雅的上了马车,然后回头笑看着他,“赶路吧。”
白沧的眼神在她发间的发钗上一掠而过,然后调转马头,赶往下一个地方。
一个下午,璇玑都没有对白沧说话,她坐在马车里,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白沧在烈日下赶着马车,背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有咸涩的汗水滑下眼角,他也没有擦一下。
日头渐渐西斜,火热的温度终于有所下降,白沧将马车停在一边,开始生火做饭。
璇玑从马车上下来,用带着的水打湿了帕子,然后擦拭脸颊。
白沧把锅架上,抬首间看到璇玑的动作,她略弯着腰,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不过几日的时间,她好像瘦了许多,本就单薄的肩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好像没有几两肉了,下巴更是尖尖的惹人怜爱。
白沧走过去,站到她面前。
璇玑抬起眸子,她刚洗了脸,脸颊白皙莹润,额前的发被打湿后,合着眸子,都有一种潮湿的润泽之感,柔嫩的唇瓣上,似乎还沾着水汽。
荷上白露,不外如此。
白沧觉得自己的心口莫名的不太舒服,像似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揉捏了一个遍。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他本不想对她发火,但那火气不知从何而来,让他一句温和的话都说不出,只想拒绝她所有的要求,好像这样就能保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
璇玑把帕子收好,随意的问,“有事?”
白沧的喉间干涩难言,他缓了缓,才指了指火堆,“这里没有小溪能捕鱼,我给你烧些热水,你就着干粮吃。”
“行。”她很快就应了,没有表现出任何勉强,“要是这马还能撑得住,那就再赶半夜的路吧,我想快些到京城。”
白沧‘嗯’了一声。
水开了,他把水倒进碗中,放在了璇玑的手边,“我带马去吃草。”
璇玑也应了,“好。”
白沧解了马的绳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坐在马车上脱了鞋子,一双玉足悬在半空,正小口吃着干粮。
白沧好像知道自己的火气从何而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就在附近,等马吃饱了就回来,让她别怕。
但话到了嘴边,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白沧牵着马走进树林之中,一人一马的背影很快消失。
璇玑感觉到林间的风带了丝凉意,她吃了个半饱,拿过一件外衣披上,然后靠在了车厢上,等候白沧回来。
白沧一直没有回来,璇玑由靠坐变为了半躺,她一直看着外面的房间,感受着四周的安静。
太安静了,璇玑一直撑着的眼皮,终于忍不住耷拉下来。
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小睡一会儿,等白沧回来,还要接着赶路的。
璇玑睡得不沉,林间的风吹动她的鬓发,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听到了另外一种区别于其他东西的悉索声响。
璇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条手腕粗细的蛇已经爬上了马车,正朝着她的脸吞吐着信子。
璇玑的尖叫全压在嗓子里,手脚也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连动都不会动了。
那蛇正在观察她,见她忽然睁开眼睛,蛇后仰了一下头,然后迅速向她咬来。
“啊——”
她脑中神经绷紧,不由自主的向边上躲去。
但她忘了,自己没有睡在车厢中,而是躺在车厢外面,所以这一动,立马就摔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身体摔痛,就朝前爬去,想要远离那条蛇。
蛇也不依不饶,从马车上飞快的游下来,朝着她的腿就是一口。
“白沧!”璇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只手掐住了蛇的尾巴,然后将蛇抡了出去。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被咬到?”
璇玑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觉心中情绪波动异常,她想要压下去,却翻涌得更加厉害。
“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璇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附近的水草不好,所以走远了一些。”
他回来的及时,那条蛇并没有咬到她。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看见了吗?那么一大条蛇,它爬上马车,它要咬死我!”
璇玑抽搭着鼻子,没想到先掉下来的却是眼泪。
白沧看见眼泪,有些慌神,“你说晚上想接着赶路,所以我想,得让马吃饱一些。”
璇玑抹了抹眼角,眼泪却掉得越凶,“既然你这么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让你给我梳头,你为什么不梳?现在还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是不是想让蛇咬死我?这样你就不用伺候我了。”
与女子吵架,从来不是白沧的强项,他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璇玑却还是不依不饶,“你默认了?你要是想离开,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对不会拦你!”
白沧的脸色有些不悦,但到底是没有和她计较。
他扫视了马车里一通,确认里面没有蛇之后,他把璇玑抱上了马车。
他低声道:“在这待着。”
璇玑连忙抓住他的袖子,“你又要去哪?”
天已经黑了,只剩马车边上吊着的一盏灯。
黑暗令她不安,她不禁想,除了那条蛇,会不会还有更大的蛇,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野兽?
从前她不知道怕,现在算是知道了。
灯火映照下,她眼眶红红,眼泪已经滑落到了下巴处,看着越发楚楚可怜。
他很想伸手去帮她拭去泪水,但手抬起,却只是拿过外衣给她披上,“我去给你报仇,很快就回来。”
那条蛇还想伺机而动,便没有跑远,白沧沿着踪迹,很快就找到了那条蛇。
匕首射出,将蛇定在地上,白沧走过去,打死了蛇,然后用一根棍子挑了回来。
璇玑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
白沧把蛇扔进残余灰烬中,“今夜还赶路吗?”
璇玑斩钉截铁的说赶。
但她的声音不对,又轻又慢,还略带沙哑。
白沧丢开棍子,走过来取下马车上的灯,灯光照亮她的脸。
通红的脸颊,以及迷蒙的眼神。
白沧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手下的滚烫令他心惊。
“你发烧了。”
璇玑推开他的手,“你不是把我丢下喂蛇了吗?不要你管。”
白沧皱眉,“别任性。”
他重新挂上灯,“今夜不能赶路了,马车里带着药,我现在烧水给你煎药。”
“我都说了不要你管!”璇玑往马车里缩,坐在垫子上,“我就要赶路,就现在!只要能快点抵达京城,你就再也不用面对我了。”
白沧也来了火气,他跟上马车,将她逼近角落里。
“你干什么?”璇玑的手抵在他胸前,“你出去!”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程璇玑!”白沧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折腾我很好玩吗?”
璇玑用脚踢他,“好玩,怎么不好玩?我是小姐,你不过是一个护院,你凭什么不听我的?折腾你就是好玩!我就要这么玩!谁让你不给我梳头的?”
白沧一只腿就将她两条作乱的腿都压住了,他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冷声质问她,“梳头?我若给你梳头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璇玑微抬下巴,仰着脖颈。
微弱的灯光在马车外,白沧的身影压下来,她看不清他的面色,却并不感到害怕,反倒还有一种奇异的刺激之感。
璇玑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下来,然后献上香唇。
两人的呼吸交杂,近得几乎没有拒绝,可也是几乎。
璇玑的嘴角停留咫尺,吐出的气息浅香幽幽,“明明嘴上要和我撇清干系,却还是忍不住要关心我,依我看,不知道的人是你。”
白沧的脸色沉下来,比脸色更沉的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睛在暗夜中像一只盯紧了猎物的狼,下一刻,滚烫的唇压了下来。
他的唇瓣粗糙,在她的柔软上辗转厮磨,引得璇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白沧的手指不自觉的使力,她的手指在自己的手中,一丝一毫都挣脱不得,玲珑柔软的身躯也在自己身下,无一处不软,无一处不香,他恨不得将她的所有都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叫她再不能折腾他。
但与他的动作不同,白沧的吻是轻柔的,似乎是怕碰坏了她,一点一寸都带着克制,宁愿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也不叫她感受到一点不适。
时间一长,璇玑便觉呼吸困难,她想让他停下,牙齿开合之间却咬伤了他。
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饥饿已久的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
白沧的手伸向她的后脑勺,将她狠狠的压向自己,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清亮黏腻的水迹从嘴边滑落,挂在璇玑的尖尖的下巴处,要落不落。
白沧眼眸一暗,离开她的唇,吮上她的下巴。
璇玑得了片刻喘息,她大口的呼吸着,“够、够了,白沧,我不能呼吸了。”
璇玑的声音,唤醒了白沧的神志,他半抬起身子,眼神落在她又红又肿的嘴唇上。
上面还有湿漉漉的水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这一次,你还觉得我不知道吗?嗯?”
先前的火气早已消失殆尽,他低低的问她,尾音微微上挑,在喉咙里震荡,又引起她一阵颤栗。
璇玑垂下眼眸,睫毛像两只展翅的蝶,没有说话。
白沧却没有轻易放过她,他揽着她的腰,将她半抱起来,“说话。”
璇玑还是没有抬眼,“你不是不愿意吗?现在又做这些是为什么?既然不想和我扯上关系,那你大可现在就走,没你我也一样能去京城。”
白沧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他包容的笑了笑,“别闹了,之前是我不对,那条蛇我已经帮你打死了,你不用再怕了,等你送完程老爷最后一程,就跟我走。”
“什么?”
这一次,白沧的语气异常郑重,没有丝毫嬉笑之意,“我会对你负责。”
璇玑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可是程家大小姐。”
她语气意外,一点玩笑的成分也没有。
刚才的暧昧温存忽的消失,他们之间的种种,仿佛全成了笑话。
白沧愣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车厢,不让自己继续难堪下去,但心中却仍残存着一份执着,让他问个明白。
他艰难的开口,“那刚才”
璇玑的头有些晕,白沧的人影在她眼中,一会儿是一个,一会儿又变成了两个。
她定了定神,“这些日子得你照顾,既然你不要金子,那我只好用别的和你换,不知道刚才的够不够?”
白沧的身躯晃了一晃,他咬破了嘴里的软肉,再次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却和刚才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这是为什么呢?
“够了。”他退出车厢,一时间觉得自己狼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