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果儿抱着玉佩跑出了西院,让翡儿和翠儿看见了。
“哎,她干什么去?”翠儿指了指甜果儿的背影。
翡儿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三天两头的朝外跑,真把这里当自个儿的家了。”
“那程姑娘屋子里不是没人伺候了?”
“管她呢!”翡儿嘻嘻的笑,“只要她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
“说的也是。”
甜果儿一路小跑,问过了其他宫人,才得知了有宝的位置。
“有宝公公、有宝公公!”
有宝拿着一封书信,正在往白沧的书房走,听见有人叫她,他回头看去。
甜果儿不是东宫里原有的宫女,平日里也不往他面前凑,所以看着有些面生。
“你是、分霞院里的?”伺候严良娣的翠芬他认识,那这丫头应该是伺候程姑娘的。
甜果儿点点头,看了周围一眼,“有宝公公,奴婢是伺候程姑娘的,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宝往边上走了几步,皱眉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那一瞬间,有宝想了很多。
程姑娘为什么派贴身丫环过来找他,该不会是想贿赂他,想让他在太子殿下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吧?又或者直接一点,安排一场偶遇什么的?
所以当甜果儿把玉佩拿出来的时候,有宝脸上的表情都兜不住了。
他一把抢过玉佩,“这玉佩哪里来的?!”
面对有宝的怒容,甜果儿也不害怕,“放心,这玉佩既不是奴婢抢的,也不是奴婢捡的,奴婢知道这玉佩是太子殿下的,所以这便还来了不是,至于玉佩为什么会丢失,有宝公公得去问太子殿下。”
有宝将信将疑的看着她,荒谬的问,“你是说太子殿下给你的?”
甜果儿摇摇头,“我家小姐吩咐奴婢过来,一是为了还玉佩,二则是为了分霞院西院里那些胡乱生长的树枝,劳烦有宝公公派几个人去清理则个。”
有宝听明白了,玉佩原本是在程姑娘手上,她让甜果儿来还的。
有宝还有些不明白,“什么胡乱生长的树枝?”
甜果儿笑了笑,“多嘴多舌,无人管教,自然就是胡乱生长的树枝了。”
有宝拿着玉佩,只觉得拿的是一块烫手山芋。
太子的玉佩为什么会在程姑娘那里?
昨夜太子殿下回来,身上就剩一件中衣,回来后还叫了水,这衣裳总不可能是刺客脱的吧?
他当时以为是在严良娣那里可现在是程姑娘的丫环来还的玉佩。
那就只有可能是——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有宝公公,玉佩您拿好,奴婢这就回去了。”
有宝没进书房,他就拿着玉佩坐在廊下,顶着大太阳坐了许久,才等来了下朝回来的白沧。
白沧仿佛没看见他,脚步不停的往书房里走。
有宝连忙拍了拍屁股跟上,“殿下,殿下!”
有宝把信呈上去,“这是前方探子传来的消息。”
白沧接过来,看了一下火漆处完好无损,这才打开了信件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嗯,本宫知道了。”
信件被他收在匣子里,他正待处理公务,却发现有宝还没走。
“嗯?”
有宝踌躇着把玉佩呈上去,“太子殿下,分霞院西院那边来还了玉佩。”
白沧的目光在玉佩上定格了一息,然后接了过去,他手指摩挲了玉佩几下,随即把他扔进了书桌的角落里。
有宝一直在偷偷看白沧的神色,而他的神色也证明了,玉佩的确是他遗落的程姑娘那里的。
有宝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沧道“那边、可有说些什么?”
有宝回过神,“说、说了,说西院里胡乱生长的树枝该修剪了。”
有宝发誓,他清楚的看见太子笑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是真的笑了。
太子殿下很少笑的,并且大多时候都是阴着一张脸吓人的。
“那就按她说的做,你亲自去办。”
有宝吃惊的抬起头。
白沧眼神微冷,“没听见本宫说的吗?”
“奴才听见了,奴才这就去办!”有宝忙不迭的低下头,退出了书房,生怕再晚上一刻就会人头落地。
有宝出去后,白沧也无心公务了,他又拿起那块玉佩,在手中细细的摩挲着。
昨夜的事情有多美好,事后她的话就有多让他难过,可今日,她主动找他了,是不是他们之间还有转机呢?
当天下午,有宝就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分霞院。
严萱儿迎上前去,“有宝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这还没到晚饭时辰,该不会是太子殿下找她吧?说实话,经过昨晚上的事后,今日她不是很想见到太子。
甚至连表姐的面,她也不想见。
有宝公公对严萱儿道“的确是有些事,不过与严良娣的东院无关,乃是西院的事。”
“西院?”严萱儿吃了一惊,朝西院那边看去。
西院向来比东院伺候的人少,这个时辰,西院门前竟然无人守着,也不知是上哪去消遣了。
有宝领着人往西院去了,严萱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有宝走进西院,一眼就看见廊下就几个宫女磕着瓜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程姑娘坐在花窗下,手上摇着一把团扇。
宫女们看见有宝,连忙把瓜子收起来,走过来和有宝打招呼,“有宝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有宝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的,把东宫当什么地方了?门口都无人守着,原来是个个躲在这里偷懒!”
“有宝公公这说的是什么话?”翡儿仗着自己是东宫里的老人,同有宝套着近乎,“这不是日头太大,姐妹们在廊下躲太阳,门上我们都看着呢。”
璇玑听见外面的动静,缓步走了出来,看见有宝的时候,她也没显得有多惊讶,“有宝公公怎么来了?”
有宝看见璇玑的那一刻心思复杂极了。
你说太子殿下不喜欢程姑娘吧,她又偏偏是太子殿下宠幸的第一个人,你说太子殿下喜欢她吧,平日里也不见太子殿下召见她,反倒是经常见隔壁院里的严良娣,赏赐的东西也是给严良娣的,程姑娘这里从未得过赏赐。
可你要是说太子殿下对程姑娘一点心思也没有,那也是说不通的,这不是刚收到玉佩,就让他亲自来给程姑娘出气了吗。
不过单看程姑娘的姿容,也的确是有资本的。
有宝规规矩矩的行礼,“程姑娘。”
严萱儿是后脚进来的,看见璇玑的那一刻,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表、表姐。”
“你来啦?”璇玑还和往常一样,“进来坐会儿?”
严萱儿脚下磨蹭着走过来,“表姐,有宝公公来西院是有什么事吗?”
璇玑睁眼说着瞎话,“我也不知道。”
有宝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他吩咐道“去,把翡儿捆了!”
翡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宝公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捆我?!”
其他几个宫女一下子脸色就变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朝翠儿看过去,翠儿和翡儿平常关系是最好的。
翡儿喊道“有宝公公!奴婢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太子殿下的事!请公公饶命!”
翠儿勉强笑道“有宝公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有宝冷笑,“在分霞院里伺候,程姑娘就是你们的主子,长了一张嘴,不知道谨守本分,成日里在背后编排主子,谁教给你们的规矩!”
翠儿一听,脸也白了。
有宝指着翡儿,“堵住她的嘴,拖下去打!”
翡儿被人绑着,还在挣扎不休,宫人索性拿起棍子,一下子打在了她的腿上。
清脆的骨节断裂声音响起,翡儿摔在地上,冷汗淋漓,嘴里又被堵着,哭都哭不出了。
翠儿腿一软,呜咽哽在了喉咙里。
严萱儿吓白了脸,她自小娇惯着长大,来到东宫后,太子殿下也宠爱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
璇玑把门关上,又给她倒了茶。
严萱儿抓住璇玑的手,“表姐,他们不会要把她打死吧?”
璇玑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把水塞到她手里,“喝水。”
翡儿被拖出了西院,不知道去了哪,挨打的景象看不见,声音也听不见,能听见的,只有廊下几个宫女的哭声。
忽然,翠儿推开了房门,“严良娣,程姑娘,求求你们饶过翡儿吧!我们平日里是口无遮拦了一些,但没什么坏心的!”
翠儿跪在地上泪流满脸,不知是在替翡儿担忧,还是替自己恐慌,毕竟那些议论程姑娘的人中,也有她自己。
“求严良娣、程姑娘饶命!奴婢发誓,我们再也敢了!”翠儿举起手发誓。
严萱儿看向璇玑,这件事上她没有发言权,所以没有说话。
翠儿看出来了严萱儿不想管,爬着到了璇玑的面前,“程姑娘,奴婢们错了,再也不敢了!求程姑娘饶命!翡儿她真不是有心编排姑娘的,她就是那个样子,姑娘若是真的生气,大不了把她赶出东宫去!”
翠儿在屋中哭嚎了许久,璇玑既没有让她出去,也没说就此放过翡儿。
最终花窗前飞来了一只鸟儿,鸟儿停留在花窗上,好奇的朝里面看了看。
璇玑看着那只鸟儿,手中了团扇扇动了一下,然后对翠儿道“去吧,去让有宝公公放了翡儿。”
翠儿大喜过望,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严萱儿脸色还没恢复,“表姐,你放过她们了?”
宫女们议论表姐的事,她也有所听闻,虽然她下了令,但也只是东院里的人不敢当她的面议论而已。
“那还能怎样呢?不过是说了几句我的坏话,罪不至死。”
严萱儿杯子里的水喝完了,璇玑抬手又给她添了一杯,衣袖浮动,连带着衣襟处也豁开了一些。
严萱儿注意到,她的领口之下全是暧昧的痕迹,青青紫紫的遍布在如玉的肌肤上。
严萱儿慌忙移开眼。
璇玑轻声问道“怎么了?”
严萱儿顿了顿,鼓足了勇气开口,“昨日的事、是我对不住表姐。”
璇玑的动作也顿住,她有一个问题很想问她了,“你为何要将我引荐给太子?”
严萱儿手里的水洒了出来,她慌了神,“表姐,我”
“我想听真话。”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还是想听严萱儿亲口说出来。
严萱儿想起今早的那些赏赐,一时间不敢看她的眼睛。
璇玑的眼神里闪过几分失望之色,“你怕有朝一日我若是离开东宫,你一个人会孤立无援,所以想要将我留下吗?”
严萱儿没有反驳,只是擦去手指上的水,她一下一下的擦拭,手指都擦红了。
“你若是有此想法,应当要和我商量一声,我也自然会替你周全。”璇玑失望的摇了摇头,“可你什么都没有说,有事的时候我是表姐,无事的时候,我恐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是的!表姐。”严萱儿含泪抬起头,“我不知道昨日会我本来想的是,以表姐的美貌,只要太子殿下见过,便也会给你一个位份,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在东宫里作伴了,我没想到你们会”
严萱儿羞于说下去,脸都涨红了。
“只要有了位份,那就是太子的女人,有没有那回事都是一样的,不是昨夜,也会是将来某一日的晚上。”
“可、可表姐你的父母不是都不在了吗?”严萱儿着急辩驳,“一个女子想要撑起门楣,无异于天方夜谭,成为了太子的良娣不好吗?至少往后不用愁了,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后也能母凭子贵,我也是为了表姐好!”
璇玑冷静的看着她,“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严萱儿微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姑母和姑父的死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也能过得好一些,当一个良娣,总比当一个民女强多了,至少外面那些宫女再也不敢议论你了。”
璇玑又摇了摇头,这次却不止是失望了,“可你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
严萱儿愣住,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吗?
有谁会放弃良娣的位置,而选择当一介任人欺凌的民女?
“表姐”
璇玑抬起手指,打断她的话,“甜果儿,送客。”
严萱儿站起来,“表姐,你是要因为这件事与我生分了不成?”
甜果儿走过来,“严良娣。”
“表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事情总要往好的方面想,太子殿下虽然没有给你赏赐,也没有给你位份,但我再去说上几次,表姐也能和我一样的。”
璇玑一句都听不下去了,她走到花窗前,抬首去看外面自由飞翔的鸟儿。
甜果儿心道,严良娣的性格果真随了严夫人,一样的虎,说话做事不管不顾的。
严萱儿不肯走,甜果儿忍不住道“严良娣,你实在对我们小姐的误会太深了。”
严萱儿不解。
甜果儿把严萱儿送到门口,“严良娣应该听说过我们小姐的那些传言吧?”
严萱儿更是不解,“你想说什么?”
“我们小姐曾经被关在程家老宅里,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她连程家老宅的大门都不能出去,日日夜夜看的,只有头顶的这一方天空。”
严萱儿怔住。
甜果儿屈膝行礼,“奴婢言尽于此,严良娣慢走。”
严萱儿回到自己的东院里,一回去就关上了门,任凭翠芬如何在外面喊,她也不肯开门。
虽然璇玑松了口,但翡儿仍然被打断了双腿,残废的人不能再在东宫里伺候了,有宝请示了璇玑之后,便放她回了家。
翠儿还留在分霞院里,但经过上次的事后,她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更别提议论谁的是非了,就连旁人议论,也会遭到她的呵斥。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太子没有再来分霞院,也没有再让严萱儿过去陪侍。
直到夏日快要过完时,分霞院门前池塘里的睡莲才开了花。
开花的那日,太子来了分霞院,只不过没有进东院,而是进的西院。
严萱儿在东院门口张望,却只等来了一个有宝。
“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去了那边。”有宝指了一下方向,“还望良娣守口如瓶,若此事传了出去,后果可不是只打断双腿那么简单。”
严萱儿脸色一白,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有宝安排人进了东院,将原本在东院伺候的人都换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令月和翠芬。
严萱儿看着那些木着脸的宫女,强作镇定问道“有宝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宝笑道“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西院那边也是一样的。”
也就是整个分霞院里的人都换掉了,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他都是太子的心腹。
“太子可有说,给表姐什么位份了吗?”严萱儿掐着翠芬的手,翠芬看着院中的阵仗,疼得声也不敢吭。
有宝还是那张笑脸,“严良娣说笑了,太子殿下对您的宠爱不会少半分的,这些都是殿下赏给您的。”
有宝手一招,门外搬进来几样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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