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果儿还是强行塞到了她手中,只要哥嫂两个人生活和美,花点钱没什么的。
围观的街坊邻里顿时咂舌起来。
“甜果儿这么大手笔?这都是真金的吧?可值不少钱了。”
“甜果儿哪来的这么多钱?”
“甜果儿在程家时深得程姑娘器重,后来还进过宫,在里面当过掌事宫女,得的赏赐肯定不少,要知道宫里的人出手那都阔绰得很,不然甜果儿哪能开得起铺子?”
“也是,甜果儿对她嫂子可真不错,羡慕死了。”
“严婶子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我看再过不久,他们一家得搬到城里去了吧!”
“甜果儿如今也十五了吧?也到嫁人的年纪了,也不知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拜过堂之后,新娘被送入洞房,酒席摆了起来,热热闹闹之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没错,对于甜果儿来说,这人就是不速之客。
想来是公务上实在脱不开身,韩朴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官服,看起来一路风尘仆仆,身边更是跟着几个带刀的护卫。
酒席上顿时落针可闻,宾客不安的放下酒杯,面面相觑起来。
甜果儿连忙走过去,“韩大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韩朴仔细的打量她。
今日她哥哥成婚,她罕见的穿了一身喜庆衣裳,上身是嫩红色的对襟上衣,下身同色襦裙,头上还戴着几朵珍珠绒花,鬓边插着小扇子模样的一根银簪,看着很是俏丽。
韩朴道:“你哥哥成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何要告诉你?”甜果儿感到莫名其妙。
严父走了过来,“甜果儿,这位是?”
甜果儿先给阿爹介绍,“韩朴韩大人,在”
她未曾留心过韩朴的事,现在连他在哪里就职都不知道。
“总之是个大官。”然后又对韩朴道:“韩大人,这是我阿爹。”
严父正要跪下给韩朴行礼,被韩朴拦住,连一同行礼的宾客,他也让他们起身。
韩朴没理会甜果儿的随意,正色道:“在下韩朴,如今在大理寺供职。”
“大理寺啊!”实际上严父也只听过大理寺的威名,连里面是干什么的也不清楚,他小心问道:“大人前来,可是有人犯了事?还是小儿成婚触犯了什么条例?”
韩朴道:“都不是,我是来喝杯喜酒的。”
严父、甜果儿:“”
“不请我进去吗?”韩朴笑得温文尔雅。
严父连忙反应过来,“韩大人,里面请。”
韩朴回身道:“你们就在此处等着。”
因为多了一个韩朴,严父特地给他单独开了一桌,这就导致所有酒席桌上都是满满当当的,唯有韩朴孤单的坐在一边。
严父和甜果儿的哥哥都没有跟当官的打过交道经验,于是便将这个重任交到了进过宫、见过大世面的甜果儿身上。
反正韩大人也只因为认识甜果儿,才来喝喜酒的。
甜果儿端着两盘菜过去,“阿爹怕你吃不惯,所以特地又让人给你炒了几个,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韩朴说合,“你忘了,我从前跟着太子时,是一路从原州打到京城的,山珍海味吃过,清粥小菜也是吃过的。”
甜果儿‘哦’了一声,又硬着头皮给他倒酒,“酒呢?喝得惯吗?”
自从韩朴进来后,酒席就没那般热闹了,宾客说话都低了好几个度,时不时朝韩朴这边看看,又时不时朝门口守着的人看看。
就连她过来,爹娘也是交代了再交代。
韩朴道:“没什么喝不惯的,几文钱一斤的烧刀子我也是喝过的。”
甜果儿又‘哦’了一声,便不知说什么了,被人围观着,真的让她压力很大。
“你不坐下一块儿吃点吗?忙活一日,还没吃东西吧?”韩朴用下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甜果儿依言坐了下来,拿起了碗筷,“那我就不客气了。”
韩朴笑了笑,他吃得不多,时不时看向身边的甜果儿。
甜果儿吃饭很快,她也的确是饿了,因此有些狼吞虎咽。
不远处的严父严母看地直瞪眼睛,生怕韩朴一个不满,将他们女儿抓到大牢里去。
甜果儿吃个个半饱,发现韩朴都没怎么动筷,于是便催促他,“你也快吃,吃完了赶紧走!”
韩朴心中不悦,“我才来不久,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你看看周围,没发现气氛都不对了吗?他们都是来喝喜酒的,你穿着官服来,还带了人把我家一围,他们能吃喝得进去吗?”
不仅吃喝不进,而且人围着门口,想走的宾客还不能离开。
韩朴扫了一眼,“是我忽略了这一点,我这几日离京办案,今日刚刚回城,也未来得及换身衣裳。”
“没事没事。”甜果儿大咧咧的一摆手,“当今皇上尚且年幼,自然要劳烦你们这些老臣,我知道你忙,不来也没事的。”
韩朴沉吟片刻,“天色不早,喜酒我也喝了,这就走了。”
“好好好。”甜果儿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
一副巴不得立刻送他出门的样子。
韩朴心中抑郁,又觉得无可奈何,只能先行离开。
他与严父严母道别,人都走到了院门口,甜果儿从身后追上来,“韩大人,你等等!”
她手中提着大包小包,臂上还挽着几个酒坛,酒坛上的麻绳深深的勒到了她的手臂里。
不待严父严母动作,韩朴便将东西接了过去,“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麻绳勒到肉里你也不怕疼,明日一准会变成几道青紫,你自己记得用药油擦擦。”
严母愕然抬头,眼神在韩朴和甜果儿之间转了一圈。
“知道了知道了。”甜果儿把东西都递给他,“你说今日刚刚回城,想是大家伙都还没吃晚饭,我给你打包了一些吃食,你们拿回去吃,别饿着了肚子。”
韩朴露出笑容,“算你有良心,我走了。”
甜果儿高兴得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待一行人远去,宾客们放下心,院子中重新热闹起来。
严母将甜果儿拉到一边,“你和那韩大人是何关系?”
“没关系啊。”
严母严厉道:“别想着糊弄我!快一五一十的说来。”
甜果儿想了想,道:“阿娘,我和你说过小姐和太子的关系吧?我是伺候小姐的,韩大人是伺候太子的,平日里来往便多了些,太子和小姐都不在了,韩大人出于过去的情分,对我便多照顾些。”
“就这么简单?”
甜果儿点头,“就这么简单。”
严母道:“你哥哥如今已经成婚了,接下来便是你的婚事了。”
“阿娘!”
甜果儿正要抗议,便被严母打断道:“你与程姑娘进宫也好,后来自己开铺子也好,旁的事我可以纵着你,唯独这桩事不可以,今日已经有好几个人与我说了,我看好了人选,你便给我见人去!”
“阿娘,我还小,想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好不好嘛?”
严母板着脸,下了最后通牒,“少给我来这套!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这次说什么也得听我的,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严父拎着宾客名单过来,脸色半是喜色半是担忧,“老婆子,你看看。”
“看什么?”严母正在火头上,没接那宾客名单。
严父只好把名单摊开来看,“韩大人走之前给了喜钱,足足有二百两。”
严母吓了一跳,“这么多?”
宾客名单的最后的确是写上了韩大人的名字,后面跟着写的便是喜钱二百两,银子严父已经收到房里去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弄丢了。
严父心内惴惴不安,问严母,“这些钱太多了,咱们是不是明日抽个时间给还回去?”
严母看向甜果儿,向她拿个主意,毕竟韩大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来喝这顿喜酒的。
甜果儿心道,这二百两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的确是不少了,够得上十来年的家里开销了,但韩大人不一样,不仅位高权重,俸禄不低,平日里收到的赏赐也定然不少。
于是甜果儿道:“收着吧,等到哪日韩大人家逢喜事时,女儿再去将礼还了便是。”
这日,蒋青又熬了一个通宵,正待在大理寺的长椅上将就着歇息一会儿时候,又被人叫醒,说来了新的任务。
他在水井处用冷水洗了把脸,人清醒了一些,然后骑马出城,经过城郊早市的时候,肚子里的馋虫被唤醒,咕咕叫了起来。
蒋青想着韩大人与糖水铺子的老板娘不仅是旧相识,而且冲那日韩大人去人家里参加婚宴的事,两人定然关系匪浅,于是他便想着去糖水铺子吃两张饼,也算是给老板娘照顾照顾生意。
只是没想到,今日他走到糖水铺子跟前,却发现糖水铺子的门是关着的。
他上隔壁包子铺问了问,包子铺的老板笑得颇有几分调侃意味,“糖水铺子的老板娘是去欢喜茶楼了。”
欢喜茶楼蒋青听说过,他们除了经营各种茶点以外,还接年轻男女相亲的生意。
蒋青在心内笑了笑,暗道糖水铺子的那老板娘看着挺年轻的,没想到也一样恨嫁,看来老板娘与他们大人之间并无瓜葛,也是,他们两人中间十来岁呢。
蒋青买了几个包子,边吃边出城去了。
待到回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回到大理寺,一眼便见到几个同僚脚下生风,大冬天的还忙得满头是汗。
蒋青抓住一人,“怎么了这是?”
同僚苦着脸道:“蒋青,你快去劝劝大人吧!桐花巷那桩案子皇上都没说什么,大人非得让我们三日内查出凶手,这时间上太短了些,我们恨不得将一日掰成两日用。”
“大人呢?”
同僚朝堂内望了一眼,“在里面呢,大人比我们更狠,昨夜熬了一宿,今天就喝了点水,连饭都没吃,还熬着呢。”
蒋青皱了皱眉,“我们手头还有其他案子吗?”
同僚道:“没了,就这一桩了,大人说尽快处理了,过几日他要休假。”
“休假?”这可是桩奇事了。
自从韩大人上
任以来,每日都来大理寺,风雨无阻,从未休过假,他主动要休假,倒是罕见。
同僚拍着他的肩膀推了他一把,“你在大人跟前最是说得上话,你快去劝劝大人。”
蒋青无奈,只好去厨房用食盒装了饭菜,提到了韩朴面前。
韩朴一夜未睡,又未曾吃饭,此时脸色青白一片,全靠毅力在撑。
他瞟了一眼食盒,“放到一边去。”
蒋青劝道:“听闻大人一日都未曾吃过东西了,先吃了再忙吧,公务重要,身体也同样重要。”
韩朴笑了笑,抬起眼睛,“你这话本官曾听人说过,她还说人要及时行乐,这话说着真是天真。”
蒋青连忙道:“属下觉得这话在理,大人看那市井之间,每日都要开门做生意的店家,不也有关门歇业的时候,他们难道不知关一日门,就会损失生意的道理?”
韩朴眉尾一扬,蒋青今日是出城去了的,那他说关门歇业
“谁关门歇业了?”
蒋青嘿嘿一笑,“回大人,是那甜水铺子的老板娘,今早属下出城,见她店门是关的。”
“哦?”韩朴放下了手中的笔。
蒋青见韩朴对老板娘的事感兴趣,接着道:“隔壁包子铺的老板说,老板娘是去了欢喜茶楼。”
“欢喜茶楼?”韩朴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大清早的,她去喝茶了?”
“不是,那欢喜茶楼是年轻男女相亲的地方”
蒋青话未说完,韩朴就突然站了起来。
“大、大人?”
韩朴绕过书桌,脚下飞快的往外走,“带本官去欢喜茶楼!”
“是!”
欢喜茶楼是位于城郊的一座茶楼,因着来往的人都是普通民众,便将生意做得活泛了些,接了个相亲会的生意。
一楼是一些散座,中间并未有格挡,通常是行色匆匆的旅人喝了茶便走,二楼则是用幕帘隔出来的雅间,幻境虽称不上雅致,但也足够安静。
欢喜茶楼便接了这附近媒婆的生意,将年轻男女们安排在二楼雅间中相看,雅间里的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开始更换,看对眼的只需在雅间外放一块木牌,店小二便不会打扰,没看对眼的也无妨,继续相看下一个便是。
甜果儿虽然是第一次相亲,但也不妨碍她扩展她糖水铺子的业务。
这欢喜茶楼是她阿娘给她报的名,也不知阿娘是如何说的,想见她的男子居然不在少数,英俊潇洒的有之,歪瓜裂枣的也不少。
起初她还有些劲头,待对方也足够客气,象征性的聊了几句,谁知对方一个劲的问她糖水铺子能挣多少钱,这些年都攒下了多少银子,成婚后能不能将钱都交给婆家?
甜果儿看着对方油头粉面的那张脸,心里直问候他祖宗。
一炷香过后,对方还想再聊,但甜果儿制止了他挂木牌的手,果断的换了下一个人。
谁知接下来的几个都是如此,除了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家底,便是花言巧语的哄骗,甜果儿就这样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
后来甜果儿也想开了,既然大家都是冲着钱来的,那她也冲着钱去好了。
于是雅间里再进人的时候,甜果儿便先开口了,“公子好,我是城郊糖水铺子的老板娘,名叫甜果儿,我家铺子里卖的东西货真价实、足斤足两、童叟无欺,最适合公子买来送给心仪的小姐了,保管小姐喝了美滋滋,公子喝了嘴更甜。”
对方会似乎被她的虎狼行径吓到,吭哧半天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夸赞她会做生意,自己就欣赏这种女子。
甜果儿完全不接招,又说自己铺子里的东西也适合做席面,这大冬天里,饭菜上桌容易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这个时候来上一碗热乎乎的甜汤,谁人不夸这主人家会来事?
说道激动处,甜果儿走到窗边,给对方指点了自己铺子的位置,“咱们都在欢喜茶楼喝过茶,日后也算熟人了,你若是来铺子里喝糖水,我定然给你打折。”
对方的脸色逐渐不好看了,待到一炷香过后,不用甜果儿说,便主动去别处了。
如此对付了几个,又在欢喜茶楼里吃过午饭,甜果儿便打算回铺子了。
但茶水喝得太多,她便去上了个茅房,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雅间里坐了个人,雅间的帘子隔着,她看不清面貌,只能看见一个侧影,有些眼熟,但她没有多想。
甜果儿拉住店小二,“与我相亲的人不是见完了吗?怎么又来一个?”
店小二看了一眼雅间里面,似乎有些畏惧,赔笑道:“这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了。”
甜果儿吐出口气,“那见完这一个我便走了,你去与你家掌柜说一声。”
她转过身,走进雅间,“公子你好,我是城郊糖水铺子韩大人?”
甜果儿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韩朴来得匆忙,官服还穿在身上,只是脸色不太好,刚毅俊朗的脸上,眼下一片青黑,嘴唇也干裂起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