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丁头儿夫妻都觉得两位东家初二开始变得有一些奇怪,倒不是说脾气,就是他们坐在一起少了一些原有的……和谐。
丁婶儿是用这个词来形容的。
他们不争吵,不喧闹,依旧坐在一起用膳,一样时不时的闲扯几句,就是姑娘的身上就跟长了倒刺一般,处处都要扎公子一样,公子也是好脾气,总顺着倒刺生长的方向将锋芒捋温顺了。
有一回丁婶儿收拾碗筷看到公子捏了捏姑娘白皙的脸颊,听到公子说“我还以为你跟相柳一般不高兴了就伸出獠牙咬咬人,怎的还和刺猬学上了?满身的刺以后谁还敢娶你?”
她走得快,只隐约听到姑娘说“谁说我要嫁……”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就没听见了。
“这姑娘家的哪有不嫁人的理?”丁婶儿就是个寻常人,人到了年龄就要成婚生子,这是她固有的思维。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姑娘家的不嫁人的。
她只以为是东家年幼说的孩子话。
顾玥长得乖巧,显小,他们夫妻都觉得姑娘只有十三四岁,普通人家的姑娘刚好在这个年纪开始说亲事,到了十六七岁说不准孩子都能跑了。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晚上不止有庙会,还有花灯会。苍枫一早放了人,老丁头儿夫妻连带着儿子、儿媳妇,还有一个豆丁大小的小子也出来玩,这是小孩子最开心的一夜,他们会收到长辈送的花灯。
老丁头儿今年给孙儿买了个大的,付钱的时候瞥见了过去几个灯谜的摊子前站的正是自己如今的两位东家,他拉着老伴儿挤过人群去和东家打招呼。
还没出声呢,姑娘接过猜谜得的兔儿灯,很是愉悦的同公子说“苍玄夜,我们去放天灯吧?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都是将莲花灯放入大海漂泊去远方的?”
“略有耳闻。”苍枫贴心地替女孩儿挡开人群,“有些节日各地都有放河灯,和你们家大同小异。”
顾玥不给苍枫看她在灯上写了什么,苍枫也不给顾玥瞧,两人遮遮掩掩的,各自燃了灯,放它们升空,并肩飘远。
“苍枫!”顾玥又不称少年的字了,“你的愿望会实现吗?”
“不知道。你呢?”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如果那句“海是世间唯一包容风的存在”是真的,那么她放的那么多心血就算是值得的。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他们谁都不说彼此的愿望是什么。
十六傍晚,顾玥和苍枫给那对老夫妻将剩下的银钱结了,还多给了一日的,说是“我们二人明日就要远行,还要劳烦二位明早再来为我们做一次早膳。”
正月太冷了,他们又是北上,便没有骑马,步行会相对较热些,吃了鸿门客栈的教训,他们夜里宿在荒野客栈都只要了一间房,多要一套被褥。
打地铺的是苍枫,顾玥搂着无精打采的相柳睡床。
只要没有入城镇,他们独处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这就使得即便发丝将心头血吸收干净成了数十条细长的红线,顾玥也没有机会编相思千结。
仲春将至,顾玥裹着厚棉被坐在炕上打着哈欠,抱怨着“水泽过了年就热起来了。”她还是不适应北边的严寒,“我觉得我的脸好干!”
“干吗?”苍枫又一次掐了把小姑娘的腮帮子,“这不是嫩的滴水?”
她入睡前喝了一碗温水。
梦里是尸山血海,是刀剑相向,是心如刀绞,是严寒刺骨。
梦里的她立于冰川之巅,迎着狂风暴雨,受着电闪雷鸣。
她在混沌中挣扎、沉浮,在张着血盆大口的灵兽前求生。
她喜悦、悲伤、恐惧、悲痛,透骨的寒意攀着她的脊椎而上,不住地颤抖着。
恍惚中,一声声“阿玥”像从虚空中传来,是谁这么叫她?
她想不出有谁是这么称呼她的。
她想睁眼,眼皮上像压着千斤重的铅铁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是一片黑暗。
再见光亮,入目的是满庭风华,这么好看的一双丹凤眼顾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那双眼在女孩儿柔和的脸庞上不显得锋利。
“你是谁?”说话间牵扯了声带,顾玥这才感受到喉间的刺痛,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这是又病了。
“我们见过的,我是华半夏。”华半夏制止了顾玥起身,“我用金针封住了你不受控制的灵力,别乱动。”
“华半夏?云来谷的华半夏?”
难怪她觉得那双眼很熟,她在八年前见过一模一样的,只是当年的华半夏也才十二岁,还太小,除了那双眼,五官都还未长开。
“半夏姐姐,果然好看。”顾玥觉得自己的嘴唇也有些干涩到起皱,还不忘扯着嘴角。
八年前,她见到华半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以后一定是个美人!”
“可惜我和浩澜公子没缘分。”
这是在回应当年她们分别时九岁的顾玥的童言“姐姐,你这么好看!以后做我大哥哥的媳妇儿好不好?”
年幼的顾玥最看重的就是脸了,现在也不例外,“可惜……”她一说话就疼的厉害,于是不说了。
“玄夜公子对你不错。”华半夏顺着顾玥的目光,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看着她的鸟首异兽,说,“我开了方子,他去给你抓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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