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静谧空寂的竹林一瞬间涌出密密麻麻的人,不断向他们逼近,眨眼间便将他们包围。
“圈养私兵,罪加一等,林凛,你可知你所有的罪行加起来,株连九族都都不够的。”
谢明旭微眯起眸看着攒动的人头,冷笑出声。
“杨方,你别忘了这是临水城,你脚下的这块土地是我的地盘,死到临头嘴还那么硬,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两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完全不见一刻钟前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的半点和谐。
林月如听着他们的话,目光不自觉落到谢明旭身上,虽然他的尖锐对着的是她的兄长,但她还是觉得心安。
一错再错,林凛已经错了太久了,或许早该如此。
心中隐隐有猜测,但她不敢妄言。
“你知道再多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以为你今日能安然无恙走出这里?”
林凛眉眼间皆是傲气和得意,对这谢明旭的警告不屑一顾。
“我能不能走出这里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走不出了。”
说完脚尖微动,转头将林月如往仆从身上一推,朝着林凛冲上前。
林凛能成为城主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眼疾手快躲开他的攻击,眸光精光一闪,围着他们的人齐齐冲上来。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林月如被迫扯离打斗现场,耳边只听到兵戎相向的声音。
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的夫君,不用刻意去想,都已觉得足够魔幻了。
单打独斗到底是有些力不从心,几个回合谢明旭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紧抿的唇线越绷越紧。
但并不是对这么多人的不满,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他眼中的幽怨。
飞快旋身踢开举刀冲上来的两个人,最后一点耐心被磨灭,终是忍不住大吼一声“祁寒声!”
混乱之中,根本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从背后偷袭的人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忍着疼痛转身狠狠报复回去。
林凛这时从前方出现,眼里的狠毒触目惊心,在他愣神之际举起手中的刀对准他用力一劈。
身体的反应倒是比脑子要快得多,还未反映过来身体已经快速往后退。
被前后夹击的感觉不好受,谢明旭已经预感要见血,神情变得有些绝望。
林月如瞳孔狠狠一缩,甚至想推开束缚着她的人不管不顾的冲上前。
可脚尖只是微动,余光便看到一道身影极快的接近,而后从她身旁掠过,很快便出现在谢明旭身边扶稳他的身体,挡下所有的攻击。
这人一出现,周围的人倒下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加快。
林凛被逼得节节后退,微眯起眸想要看清来人,眨眼间那人已经冲上来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疼痛从五脏六腑间传来,刀光剑影间,尖锐的刀尖紧紧贴在他的脖颈上让他不敢再动弹。
擒贼先擒王,林凛已经如此,其他人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就这么停顿的时间,竹林突然涌入更多的人,身法更加狠厉快速,将他们全都压制。
焦武走到祁寒声身边看了眼地上的人,示意身后的人跟上来处理,朝他恭敬点了点头。
“王爷,事情已经处理,那边的人也被拦下来了。”
“嗯。”祁寒声平静应声,收回手上的刀。
王爷?!
林凛双目瞪圆,腿下意识一软,任由被绑起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看着祁寒声。
谢明旭这时揉着肩膀走上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语气幽怨。
“王爷若是再来玩些可就见不到我了,没了我,你上哪找这么舍己为人的下属去。”
两人的话清晰入耳,被桎梏的人和林凛同样的神情,面面相觑可见眼中惊恐。
看着林凛被绑起来,祁寒声才抽空瞥了眼谢明旭和他往外走。
“好歹是在比武招亲上夺冠的人,这才一会就坚持不住了?”
“你就被打趣我了。”谢明旭看到不远处的眼神担忧的林月如,挠了挠头不敢看她。
祁寒声笑而不语,看了眼混乱的现场,启唇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骚乱。
一阵烟雾从林凛所在的位置向四周蔓延,祁寒声和谢明旭面容一凛,就听到焦武的声音传来。
“不好!林凛想逃!”
祁寒声脚尖一点快速转身飞掠而去,远远瞧见林凛往竹林后的湖飞跑的身影。
谢明旭下意识叫不好,在岸上尚且能抓住他,可若是入了水,他又十分精通这地方的构造,再想抓回来恐怕就难了。
林凛一路疾走,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身影,眼见着就快到湖边,面上一喜,脚尖一点就要飞扑进去。
与此同时,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突兀明显,伴随着“咻”的一声,众人便看着横空多出一支利箭稳稳擦过林凛的手臂。
瞧着是没有射中,可林凛一瞬间就捂着手臂重重倒下,躺在地上轻轻抽搐,再没有起来的余地。
祁寒声快速看了眼箭来的方向,让谢明旭上前去将人绑回来,转头静静等着那人出现。
下一刻,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便传来,“王爷!”
众人纷纷转头,林月如也跟着呆呆的望过去。
耀眼的日光洒满大地,更像是一层轻纱笼罩在她肤白胜雪的面容上,给她镀上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
一双瞳眸轻灵通透,此时含着浅浅的得意和骄傲。
手中举着弓箭高高扬起用力一挥,风拂面而过带过几缕发丝,可丝毫不减凌乱。
反而让她鸦羽似的细密长睫轻轻颤动,如同振翅欲飞的蝶一般美得不似真人,只像是九天之上法力无边的高贵骄傲的神女。
她只是立在那朝笑着挥了挥弓箭,周身的光华就珠玉难及,连周围的景色都伴随着她的出现亮了几分。
明明穿得也是简洁的便装,可看着此时的她,身上的穿着一下就变得精雕细琢价值连城。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人群都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隐约还能听到抽气声。
无疑,自然是被惊艳的,时间也仿佛停止一般,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连风都为她停留了一瞬。
察觉在场不少手下的目光都紧紧黏在她身上,祁寒声不动声色微微偏移脚步挡住她的身形,而后笑容绽放朝她张开手臂。
目光澄澈,声音轻润也含着点点笑意,“小栀,来。”
下一刻,便将柔软的人抱了满怀。
云栀在他怀里抬起眼,贝齿微露扬了扬眉,“王爷,我厉不厉害?”
“厉害,小栀最厉害。”
祁寒声低头看进她的眼,从善如流答得很快,指尖抚上她因为跑得太急而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忍不住低头和她额头碰了碰。
像是逗着小猫一般,亲昵与喜爱溢于言表,不少人对自家王爷的花边要闻还是有些了解的,顿时恍然大悟这女子的身份。
想必就是王妃了吧。
不少人从惊艳变成欣赏,心里想的都是王爷王妃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但也有人不这么想的。
手里捆着被打晕的林凛拖过来,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两人之家再无法融入第三者的黏腻紧密氛围,眼神哀怨语气拈着酸气。
“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是吧。”
说完便将手里的人往地上像是物品一般随意一丢,林凛昏迷中都痛得忍不住嘤咛出声,可无人顾忌。
祁寒声扬了扬眉,命焦武过来处理,见不会再有差错才看向云栀。
拉过她的手接过她手里的弓箭仔细看她的手,见柔嫩的手心被弓箭磨得发红,眼里闪过心疼。
不过一些小伤,云栀还不习惯在人前与他如此亲密,没人看着倒还好,现在谢明旭在旁边的眼神都快将她身上戳出洞了。
想缩回却被握得更紧,只能摇了摇头小声安慰“我没事的王爷,不过是些小伤,你们也没事就好,现在事情可都解决了?”
祁寒声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包裹在手里,奖赏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发。
“嗯,多亏了小栀,事情都解决了,很快就可以回京。”
回京这件事像是他们之间隐秘的信号一般,云栀看着他眼里的缱绻,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低着头说不出话。
只有谢明旭云里雾里看不明白,才动了动唇就被云栀嫌弃的一推,朝林月如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还是先将手上的事解决了再来多管闲事吧。”
多管闲事?
谢明旭听清这四个字瞬间瞪大眼,可对上祁寒声冷静的眼神还是不敢造次,忿忿挠了挠头,只能转身走向林月如。
能感受到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站定在她面前时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两人之间都静悄悄的,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还是林月如看了眼他身后来来往往处理残局的人沉沉吐了口气,“你不用多说了,我都知道的,阿兄他,会死吗?”
声音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明旭看向她的眼,突的多了许多不明的情绪。
可怜。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他是,她兄长更是。
所谓的她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精心设计的一盘棋,一场局。
可她一点怨言都没有,甚至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默默的接受这一切。
即使到了现在,都不敢问他们这群突然闯入家中的人是谁,只敢怯生生的问,她的兄长会死吗。
怜惜和心疼的情绪在心头占据,明明大功告成,一直惦记着的事也已解决得差不多了,心中还是像压着一块大石。
沉甸甸的堵着胸腔,让他说不出话。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他犯下的错已不是简单的违背律法了。”
是在挑战皇上的权威,其狼子野心可想而知。
林月如早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张了张嘴却只是灌了满腔的风进来,微白着脸同样说不出话。
好半晌才想起要问,“你是?”
她的声音已不如先前叫他逃走那般镇定了,清婉冷冷却是轻颤,如碎珠落玉盘。
谢明旭看得不忍,倒希望她打骂自己泄愤,而不是强撑着这般小心翼翼这般卑微。
什么都没有做错的那个人明明是她。
压下喉间那一点酸涩,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我是京城谢家的长子谢明旭,现任户部侍郎,奉皇上之命来彻查临水城城主林凛与金元人暗中勾结、私铁交易一事。”
说完便紧紧盯着她的脸想看她的反应,却见她只是快速的低下头,轻轻应声,“原来如此。”
从谢明旭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莹白的一点鼻尖,原先还是粉红的唇瓣唇色尽失。
忍不住去担忧她的未来,事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这其中也有她的功劳,他能替她向皇上求情清皇上网开一面,可那之后呢。
她这般柔弱,林家垮台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他在这心烦意乱的想着,眸色浅淡可见其中慌乱,俊逸的脸上也不如以前那般桀骜漫不经心。
林月如浑然不觉,静静伫立吹着风,任由寒意爬满全身,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启唇。
“那你身上的毒”
“我没事。”谢明旭轻咳一声。
他的饮食都是林月如过问的,有的还是在小厨房里她向小厨娘虚心请教学来后做的糕点。
他没事,说明那些糕点他一口也没碰。
林月如抿了抿唇,她也说不明白心里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最后也只是勾唇朝他笑了笑,“阿兄就交给你们了,若是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吗?”
话音刚落,林月如也不看他的反应,转身走得决绝。
谢明旭怔愣在原地,眼前还停留在她转身前的最后一幕。
她肤色本就祭拜,平日里就有几分弱不禁风,更何况今日接连遭受打击,脸庞更是显得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瞧不见。
眼眸像是含着水,睫毛轻颤努力不让眸里的水往下滚落,薄薄的一层水光缀在睫羽上要落不落。
略显凌乱的乌发坠在雪白的衣衫上,像只受了伤的雏鸟。
她就这么走了,他的心也开始空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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