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宅子大小的妖兽轰然倒下,地面猛地一振动,溅起一地的扬尘。
何缈的心也随之一颤,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她抬头对着悬浮在空中的白拂师祖出声恳求道:
“师祖,别伤害他。”
白拂师祖淡淡地扫了妖兽一眼,收回了掌法,开始攻击另外两人。
仰面落地的妖兽随之幻化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一身勾金花纹的黑衣尽显华贵。
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极为顺滑,却是拿一支再普通不过铜簪收拢着。
深邃的五官中,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以前,何缈见到这张脸都得退避三舍。
听了何缈的话,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嘴角的猩红又显得有些刺眼。
何缈对上他红宝石般的眸子,舔了舔嘴唇,有些捉摸不透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眼见有如此强悍的大能出手,前来寻仇的三人心头大骇,如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白拂师祖并未前去追击,反而悠悠落在院中,面带审视地扫了眼院中的莫昊野。
她不明白,何缈身侧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只拥有强大妖力的妖修。
妖界向来是来者不善,其心可诛,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多谢师祖相救~”
何缈肚子已经很大了,只能微微欠身点头示意。
白拂师祖点头应了一声,警惕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莫昊野脸上。
何缈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她也不知道莫昊野来干什么的。
“妖界小儿,来此做甚?”白拂冷冷地质问道。
躺在地上的莫昊野并未起身,反而轻咳一声,嘴角渗出一抹鲜血。
他坦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这才不咸不淡地拿眼神瞥了旁边立着的何缈一眼。
饶是面对修仙界老一辈的大能,他依旧态度平淡,语气中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
“她的老相好飞升了,我准备给她孩子当后爹呢。”
此话一出,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乌云褪去,秋日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这完全不着调的话,让白拂老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奇怪地看向何缈,似乎在向她求证。
何缈的脸在一瞬间憋了个通红,不止是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根子都倏地红了起来,她只觉头皮有点发麻。
连忙出声反驳道:“我没有!别瞎说!”
一旁受了点轻伤的樊苒苒听到此话,忍着伤痛,努力抿紧嘴唇在憋笑。
她憋得实在是辛苦,一张脸通红不说,连肩膀都开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何缈顿觉大窘,她当然知道樊苒苒在笑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她不仅说过,还说过不止一次。
以往只要樊苒苒对着何缈的肚子愁眉苦脸之际,何缈便大手一挥,眉飞色舞地安慰她:
“愁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娃爹飞升不要它了,我就给它找个后爹。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本来就只是口嗨的话,何缈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谁能料到,她说这话的时候,旁边那只看似憨厚无知的小狗,在竖起耳朵默默地听着,还记在了心里。
白拂师祖听了何缈的话,皱起了眉头,伸手招呼何缈进房间里去。
院中,樊苒苒同莫昊野一人一妖是面面相觑,干瞪眼。
樊苒苒在得知了莫昊野的身份,感受到他强大的妖力后,再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还是有些心虚的。
她最讨厌狗了,经常拿着自己的重剑,骂骂咧咧地去驱赶这只黑色小狗。
从莫昊野那双猩红的眼,她看出了莫昊野想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想法,当下忙慌乱地低下头。
心中只剩下了一阵后怕,今天早上,她还骂他是只没人要的流浪狗来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门开了。
何缈大着肚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出来,就对上了莫昊野那双红色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白拂一掌,有了内伤,他一直躺着原地,没有动弹。
大抵是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竟从他的眼眸中读出了一丝期待,很像是她曾经日日看过的狗狗眼。
她还是刻意地先冷了冷脸,这才上前几步,对着樊苒苒叮嘱道:
“苒苒,扶客人起来。”
樊苒苒哪里敢去扶他,吓得是哆哆嗦嗦,一直在故意挪步,就是不往前。
何缈见状,自己又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试图去扶莫昊野。
莫昊野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利索地站起身来。
何缈眨了眨眼,嘴唇上下,飞快道:“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这次算我欠你一命。”
莫昊野眯了眯眼,不自觉地轻轻歪了歪头,等着女子的后话。
何缈扫了眼他的头发,又垂下眼眸,淡淡地伸出手去,道:“簪子还我。”
女子莹白的手心朝上,讨要的,是他头上的那支铜簪。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莫昊野一颗心好像被人浸在了冰水中,瞬间沉到了谷底。
一双猩红的眸子瞬间成了血红色。秋日飒爽的冷风拂过脸颊,他又恢复了冷静。
左右不过是一个死物,人都飞升了,又回不来了,他还计较什么。
当下利索地将簪子拔了出来,递给了何缈,这才用手捂着胸口,故意皱紧了眉头,夸张道:
“我受了重伤,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了。”
何缈接过簪子,有些愕然,这是要讹上她了?随即又垂下了眸子,随他去吧。
白拂师祖方才的话,在何缈脑海中闪过:
“我瞧着你这样子是有些不像话的,有个办法,你可以考虑考虑。”
“天门已开,我等不属于此界之人,按照天规,都得飞升。”
“我自无意飞升上界,今可将半数功力传授于你。到那时,你可假借我的名义,飞升神界,去寻那小子。”
“我也可借此逃脱天道约束,你可以考虑考虑。”
何缈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必须亲自找到颛孙渊,问清楚他的心意,带他回到自己身边。
不过,白拂师祖告诫的话,也让何缈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待到飞升上界,我只给你五日的功夫。五日一到,午时三刻,你的师伯青谷老人会重启天门。”
“到那时,你必须趁着天雷下落之后的空隙,从天门下来。她可护你周身无碍。”
“一旦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你可能终生都无法再回下界,无法见到你的孩子。”
何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大肚子,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神界短短的五日,其实也就是人间的整整五年。
她不得不错过孩子成长的最开始五年,骨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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