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蕊知道这就是句客套话,大家都是知青,在这里无依无靠,哪能帮得上别人多少,不过她只是微笑有礼地听他说着。
“对了,你叫什么?”陆旭天又问。
“姜心蕊。”
“我看你东西挺沉的,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
陆旭天直接把东西接了过去“没事儿……”他还没说完,手里的重量就让他闭嘴了。
看着沉,没想到事实上比看着更沉。
姜心蕊“……”她似乎理解大家为什么不待见知青了,这身体素质真是肉眼可见的不太行……
陆旭天脸都有些红了,也不知道是重的还是不好意思,赶紧拎着东西去敲女知青的门“小妮,方便进来吗?”
“来了!”一个耳边扎两个低揪揪的姑娘开了门,“这是新来的知青?陆旭天,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刚在门口碰上。”他急急把东西放下,这才松了口气,看到她们桌上的碗筷,说,“那你们继续吃饭,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姜心蕊默默把自己的行李先往角落挪,就听到一个女孩子说“小妮,你觉不觉得陆旭天最近对我们疏远了不少?”
“有吗?我没感觉出来啊。”
“是吗?”她顿了顿,又问,“他刚才为什么叫你开门?”
叫小妮的笑了一下“那他不是怕累着你嘛?哪回不是有活就喊我,好事想着你呀?”她说着过来拉姜心蕊,“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裴小妮,她是华兰,你呢?”
“我叫姜心蕊。”
“你名字真好听,这是我们给你留的晚饭……”
“你怎么来这里了?”一个声音突然打断她们。
裴小妮介绍的时候略过了一个一直低着头吃饭的女孩子,姜心蕊还没来得及问那个姑娘叫什么,只见对方忽然抬起头,疑惑且颇有深意地盯着她。
“诶,你们认识?”裴小妮惊奇地说,华兰也看了过来。
姜心蕊想了想,还真在记忆里找到了这么一个人——瘦小,沉默,总是在教室的角落里安静地呆着。
她们两人之前交集并不多,这个女孩在原主的记忆里也很不起眼,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她们一起做值日,原主身体不好,对方主动让她先回去。
是以她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姑娘的名字,她的名字跟她的性格几乎截然相反,叫谭若晴。
“嗯,高中同学。”谭若晴道。
“你们还是高中同学啊?”华兰立刻来了兴趣,围着她们问各种问题。
知青点里破旧的小方桌上放了一盏煤油灯,姜心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第一次尝到了这里粗糙难以下咽的食物,姑娘们给她倒了开水,勉强咽下去,然后一边嚼,一边围坐在一起聊天。
在这里碰到了一个高中同学,哪怕曾经关系一般,哪怕对方并不爱说话,她也觉得在异乡的生活有了一些支撑,没有那么独立无援了。何况还有明艳大方的华兰,娇俏可爱的小妮,姜心蕊在和她们的对话中渐渐放松,下乡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们从下乡开始聊,说以前在城里的生活,来这里的变化,也问姜心蕊身上簇新漂亮的棉袄是哪里买的。
她在谈话中知道,小溪村的村长似乎和县里知青办的主任有个人恩怨,分配到这里的知青都是不太能干活的,别的不说,一般一个地方,男女知青的数量总是差不多,但他们这儿,加上今天来的姜心蕊就有四个女知青,男知青却只有陆旭天一个,而且大家都不太会干活……
人家村民对他们有意见也很正常。
“哦,谭若晴例外,她还挺能干的,大队长夫妇最喜欢的就是她。”华兰漫不经心地说,好像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谭若晴比她能干。
姜心蕊觉得,这姑娘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是条咸鱼,身为咸鱼,并不介意别人比自己优秀,他们卷他们的,反正不影响自己躺平。
“你今天是怎么到这里的?前两天村里知道还要来一个知青,都让刘队长别去县里接你,让你知道来农村不是来享福的。”裴小妮说。
“队长在镇上等我,正好县城有个人让拖拉机手给我送到镇上,就这么过来了。”
华兰闻言笑起来“那个张主任,肯定是知道了刘队长的打算,故意这么干的,倒是便宜了你,要是真让你从县城走回镇上,那可够呛。”
她们聊得差不多,简单洗漱一番就准备上床。
四个女知青都挤在这一间屋子里睡,一排床铺连在一起,谭若晴原本睡在最外面,和华兰她们中间空了一个位置,准备往里挪,给姜心蕊腾出一个位置。
“哎哎哎,你别动了,就让心蕊睡这儿吧。”华兰说。
谭若晴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躺下,姜心蕊就这么睡在了她们中间。
临睡前,谭若晴又问了她一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问题刚才她就已经回答过了,说自己是因为身体不好,病了一场,所以现在才下乡,谭若晴现在又问,她猜测对方可能是知道自己原本不用下乡。
姜心蕊虽然对顶替别人下乡的事不平衡极了,但也知道现在时局敏感,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说,试图含糊过去“就是分配到这里了。”
于明远的妈肯定没料到自己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碰到一个高中同学,这种事情要是有人举报,再怎么嘴硬两家是换了孩子,也讨不着好。他们都这么大了才换,为的是什么,一看就清楚。
好在她说完之后,谭若晴没有进一步追问,华兰和裴小妮好像也没在意,呼吸放缓,似乎快睡着了。
姜心蕊坐了一天的车,身子骨又比原来娇弱,一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姜心蕊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做好早餐,她们一块儿吃完,出门去上工。
走出去一路上有不少村民盯着她看,刘福山趁着早上集合,向大家简短地介绍了她。解散后,走到姜心蕊面前,要给她分配活儿干。
其他人的工作之前就分配好了,今天照常,刘福山看着新来的姜心蕊,很是犹豫了一下让她去干什么。
“让她去放牛吧。”刘队长旁边的一位中年农妇说。
“那华兰……”刘福山有点犹豫,原本都是让华兰去放牛的,这是个轻省活儿,他不希望因为岗位调换造成知青们的矛盾。
“华兰就去水渠上吧。”婶子说。
姜心蕊一听就觉得水渠上好像比放牛累,她怕华兰不乐意,转过身去看她。自己虽然想咸鱼,但并不愿意建立在让别人劳累的基础上。
没想到华兰竟然答应得很爽快“行啊,刘叔刘婶儿,那我今天先带她熟悉一下怎么放牛。”
刘福山便想起华兰刚来时连放牛都不会,这个新来的小女娃看上去比华兰还不如的样子,叹气道“去吧。”
华兰就带着姜心蕊十分欢快地走了,说她欢快,是因为华兰脚步轻松,那样子都快哼起歌来了。
“华兰,去水渠不累吗?你怎么这么高兴?”姜心蕊奇怪地问。
“水渠啊……我还没去过,有点新鲜。去那里正好还能跟小妮一起,一个人放牛太无聊了。”她语气里都是压不住的高兴。
姜心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她知道了今天的工作安排,应该没有让华兰吃亏,她本人反而还很高兴,像是早就巴不得去水渠上,也就放心了。
她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刘婶便问刘福山“青花那丫头呢?你早上看到她没?”
“看到了。”
“人呢?”
“这还用问?”
刘婶露出愤怒不满的神情“你看到了不拦着她?天天这样像话吗,大队长的女儿带头给黑五类送饭?她过了年都要十八了,这么下去谁愿意娶她?”
“我要能拦得住早拦了……”刘福山的声音在媳妇儿的目光中弱下去,“好吧,那不是因为青舟前几天高烧吗,都烧成那样了,再不让送饭不是要他的命吗?”
话已至此,他干脆把想法都说了“下次开会,我准备让他搬回自己家去,反正他家也被抄干净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要不是你这当爹的在背后撑腰,青花根本没那么大胆子!”刘婶压着嗓子说,“你这么做,还想不想当这个大队长了?”
“没那么严重,他就是一个孩子,不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吗,再说没人看见青花去送饭……”
姜心蕊和华兰慢悠悠地在山间小路里走着,华兰说饭后走太快不好,慢慢走,正好消失。这会儿是农闲,不用种地,就放一头牛,有的是时间。
姜心蕊听了心里不住点头,原来下乡还能这么悠闲,要真像华兰说的那样,那她可以一辈子在乡下放牛。
正当她们散漫地穿过一棵棵光秃着枝丫的大树,牛棚里的人却完全不同于她们的轻松。
“青舟哥,你就吃点东西吧。”刘青花看着躺在干稻草里一动不动的人,又难受,又怕放牛的知青快过来了,看到她在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青舟不是故意要为难一个小姑娘,他在一堆味道让人作呕的稻草中间,身体像生锈的机械一般,难以运行,比身体更难受的,是他的内心。
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到这个世界有好几天了,至少眼前这姑娘就来了好几次,可过去了这些天,他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他对穿越的了解局限于手里新开的网红直播公司,底下的编剧提上来过几个关于穿越的剧本。可是,这种事情,一般不都发生在生活不如意的人身上吗?
他生活富足,继承了家族企业,自己又把基业扩张了好几倍,还有一个思路清奇、可可爱爱的老婆,他的人生好得不能再好了,穿越这种宝贵的名额,不该留给更需要它的人吗?
救命,他真的不想穿越啊!
顾青舟闭上眼睛装死,好像睡一觉他就又能穿回去似的。
可惜身边只有一个p似的姑娘,在他耳边不住念叨“你多多少少吃一点吧,我爹说最多再过一两天,你就得回水渠上去了,不吃饭怎么受得住啊!”
她正劝着,牛棚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女声“哟,青花你怎么在这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