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大雪封城。
门巷街市皆传此为不祥之兆。
此时冷宫外,一位嬷嬷神情慌张的拿着一件赤红嫁衣出来,低声同门口的护卫说道“里面那位最近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刚刚居然拿着剪刀将封后的圣旨剪了个稀巴烂!现在又死活不肯穿婚服,这吉时马上就到了,该如何跟陛下交代?!”
那护卫看了眼早已毁的乱七八糟的婚服,一脸的大难临头,“李嬷嬷,这你得亲自向陛下禀告,否则,我们通通人头不保啊。”
正值三九寒冬,那李嬷嬷却惊出一身冷汗。
前几日,她手下的一个宫女就因为嚼了几句那人的舌根,便被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的圣上砍了脑袋。
现如今她又在这新皇登基的时日坏了差事,若劝不动冷宫这位去参加婚宴,她怕是要提头入宫面圣了。
李嬷嬷忙于和护卫一齐往清明殿赶去,却不知就在她二人慌忙无措的时候,冷宫里一道瘦弱的身影早已不见。
城楼上的望月台是整个皇宫中最为高大的建筑,淮氏族人笃信星象,自半踏皇位,便花费大量人力在这城楼之上修建这望月台,方便观察星象,查看军情。
言予浅望着那明亮的月光淡然一笑,早已冻得通红的赤足踏在望月台冰冷的石板上。
此时,清明殿内帝王沉着脸望着正跪在殿前瑟瑟发抖的二人。
“连个人都控制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房梁积雪簌簌落下,似是为皇威震颤。
淮煜瑾沉着脸,满身肃杀之气踏出清明殿,不顾彻骨的寒风,径直走向冷宫方向。
门口京兆尹赶忙跟上,“陛下,今日星光大亮,乃吉兆啊!”
但还未待他走出园子,一个带刀侍卫便连滚带爬跌倒在淮煜瑾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陛下,言皇后一人上了望月台!似是要跳台自陨!”
京兆尹听了,脱口骂道“她这是要给我东安国徒增晦气啊!”
话刚出口,京兆尹只觉脖子一凉,淮煜瑾剑指他颈喉,目光阴暗,“朕自登基以来便从未见血,京兆尹可是想当这前车之鉴?”
“不敢不敢,微臣不敢。”京兆尹赶忙跪下,低声认错,淮煜瑾这才收剑饶他一命。
“现在何时?”淮煜瑾冷声问道。
“回陛下,现已酉时。”
淮煜瑾回头看着漫天大雪,眉头紧皱,抛下婚宴的各国使臣与大臣,抬步往城楼走去。
雪骤然停了,城楼边静寂得很,唯有高楼上的寒风喧嚣不止。
言予浅站在城楼边缘,平静的俯视着这皇城。
一向畏高的她,如今站在这几十米的高处,竟丝毫不惧。
“言予浅!”
一道冷沉声音踏雪而来。
望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言予浅身子一愣,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
只见那一身皇服加身的新帝,正缓缓向前走来。
言予浅转过身,后退几步。
只要闭上眼向后一倒,如今这荒谬的一切便会通通结束。
没有什么言家小姐,更没有什么皇后。
但她到底还是有一丝留恋,她想听,想听那狗男人说什么。
于是言予浅一直等着,等着那男人踏过一级又一级台阶,等到他站在她对面。
言予浅终于看见了他。
那人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服,那是新帝的象征,象征着那人未来的光明坦途。
可她呢。
言予浅惨然一笑,她身上还穿着替母亲戴孝的白衣,长发尽数散下,光着双脚站在硬冷的石板上。
淮煜瑾眸光冷谈的望着她。
言予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灵动脱俗的双眸如死水一般寂静,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如水中月,虚无缥缈,冷漠又凄凉。
仿佛是看出言予浅的意图,淮煜瑾出声威胁,“言予浅,你今天若是敢从这里跳下去,我便让言家上下四百多口人给你陪葬!”
雪又开始下。
淮煜瑾踏过刺面的风雪,坚定的朝着言予浅走去。
“阿瑾。”
言予浅开口叫着淮煜瑾的乳名。
淮煜瑾愣了一瞬,仿佛回到了当时二人在乾州时的日子。
言予浅微微抬起手,指着头顶那明晃晃的月亮,眸中扯出一丝凄凉。
“我言家四百多口人,现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你口中的言家,又是哪儿来的呢?”
“淮煜瑾,你伤我,害我,毁我,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话音刚落,淮煜瑾下意识向前,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一瞬风动的衣角。
“不!”淮煜瑾大喊着冲过去想要拉住,但却被厚厚的积雪绊倒,狠狠的摔了一跤。
他猛地伸出手似是想抓住什么,但终是一场空。
寒风不停的在耳边呼啸,刮的脸颊升腾,但言予浅却嘴角带笑。
她,终于解脱了。
额娘说她是天降紫微星的命格,因此父亲才能一路步步高升,后来成为淮煜瑾的左膀右臂。
因此淮煜瑾才能一步步铲除异己,走上如今的皇位。
额娘还说,她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百姓。因为紫微星若是半路命陨,则昭示该国气数已尽。
言予浅微微一笑。
淮煜瑾,这是我送你的,最后的礼物。
东安五年,新皇登基当日,新皇后陨城墙下,与此同时,各地纷纷爆发饥荒,举国各地冻死百姓无数。
国将亡。
同年,东安国灭于西辽之手。
流星划破天际,东方一阵紫光转瞬即逝。
此时端着一碗排骨汤的翠玉惊奇的跑进院里,“青姑姑快看,天上那是什么好东西?”
看起来略微年长一些的侍女抬头一瞧,“紫气东来,好兆头!”
那流星正对的还是太子妃的房间,青姑姑微微一笑,“这老天爷都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翠玉听是吉兆,开心的紧,端着排骨汤蹦蹦跳跳的往卧房走。
一推开门,只见太子妃正倚在卧榻上休息。
翠玉放下鸡腿,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身着红衣容貌倾城的言予浅,“小姐,醒醒。”
言予浅梦到自己从城楼跃下,摔的不见相貌,睁眼醒来,还以为已到地狱,但入目确实满堂的喜字,还有早就被淮煜瑾赶出宫的侍女翠玉。
“”言予浅眨了眨眼,“这是哪儿?”
翠玉看着言予浅一脸措然,笑着打趣道“小姐可是饿糊涂了?这里是太子府,今日是您与太子殿下成婚的日子。”
“什么?!”
言予浅扫视四周,当年和淮煜瑾大婚时的场景她至死都忘不了。
而眼前的一切都和当初的记忆完全重合,没有一丝差错。
言予浅又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已全然没有当初被软禁的憔悴,倒是容光焕发,眸中满是即将嫁予如意郎君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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