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白与黎莘目光交会时,手中正拿着一个尚未通电的电钻,他满面雀跃道“黎姑娘,这些东西好生稀奇,可否为在下讲解一番?”
黎莘冲沈迟白扯了扯嘴角又远远凝视住他,她很难确认沈迟白是否有听到她和吴振的对话。
纵使沈迟白一副一直沉心于施工器材的模样,但黎莘还是不禁留了个心眼“等吴工用完餐,让他给你好好介绍一番。”
沈迟白本就不着急,此时更是无意打扰吴振用餐,只道“吴工请便,正好在下有些问题想要问问黎姑娘。”
吴振就算留下来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在得了黎莘示意之后,他也就不再多留。
学堂正堂中,黎莘和沈迟白陷入了沉默。
黎莘双手抱在胸前,一边为沈迟白这所谓的“问题”思索,一边等待沈迟白的靠近。
“黎姑娘,你别这么拘谨,在下不过是问个问题而已。”沈迟白与黎莘并肩而立,偏头望向黎莘道。
心中直觉告诉黎莘,沈迟白一定听到了吴振的话,所以此时才能这样精准地拿捏住她的情绪。
可无凭无据的,沈迟白也没有提到半点猜忌,黎莘也没有办法拿这个事情说事。
正在黎莘心中纠结之时,沈迟白冷不丁地开了口“不瞒黎姑娘,在下与这边亲眷的约定住期已过,不好多叨扰。所以近几日在下只好住在酒楼,今日想借黎姑娘心情好,图一个住处,不知可不可行?”
黎莘心中嗤笑一声,她此时不但不觉得心情有多好,反倒还对这沈迟白有些不悦。
沈迟白很清楚,作为这片地区主人的黎莘,绝不会腾不出一间房间。如果真的回绝,那就只是黎莘本人的问题。
沈迟白分明是借着拿捏到了黎莘情绪,故弄玄虚地想借机敲上一笔。
“看来这酒楼,沈公子是住得不习惯?”黎莘没有直接拒绝,反而调整了情绪转头看向沈迟白,“上等酒楼沈公子都看不上眼,我这边的空屋子恐怕沈公子是更住不惯了。”
“黎姑娘你可莫要自谦了!你这边可是就连施工的器具都要比当地高级一些,”沈迟白将“当地”二字说得极重,又趁机补充道,“而且这是在下自己的选择,就算住得不自在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黎莘合眸,对于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十分无奈。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不能将他拒于门外,倒不如留在身边,在监视着他的同时,还能找机会将今日的仇报回去。
黎莘故作恍然道“说起来,我住的屋子对门倒是有一间闲置了许久的空屋,若是沈公子不介意,不如就将就一下。”
沈迟白有想过黎莘给他安排一个十分偏僻的位置来针对他的蓄意接近,或者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拒绝。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黎莘竟然会让他住在对门。
“那可真是在下的荣幸了!”沈迟白端起欣喜之色,“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沈迟白大喜过望的模样,让刚好送完饭回来的韩柏看见,韩柏以为有什么好事便上来问“公子可是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学问?”
这话听到黎莘耳朵里,倒是给她了一个图嘴快的机会“学没学不清楚,不过你家公子倒是很懂如何去寻别人蹭住的大学问。”
沈迟白不以为然道“那能与黎姑娘同住,也算是我这学问没白懂不是?”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黎莘没脸没皮。
沈迟白眦睚必报。
方才酒楼积攒下的默契不过转瞬就荡然无存,两人就这样在学堂中保持着仅于表面的和谐,在围观了吴振带领工人将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一同回到了小区之中。
回到小区时天色已暗,黎莘一路带着沈迟白见识了人脸识别,感应灯,以及高楼中的十八层电梯。
沈迟白一路上不但没有显出少见多怪的模样,倒是有些习以为常的意味。
在电梯只剩下黎莘以及沈迟白主仆二人时,黎莘开口“不愧是沈公子,见多识广。”
沈迟白听懂了黎莘的意思,摆着折扇摇头道“这些物件虽然稀奇有趣,却不比方才吴工讲授的知识来得醍醐灌顶。况且,在下向黎姑娘求学,便是为了这些稀奇玩意儿,若是大惊小怪倒是要让黎姑娘见笑了。”
午后吴工确实给沈迟白讲了不少关于工程设计上的基础知识。
黎莘见沈迟白面上是认真听了,却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听了进去“那不知沈公子对今日所学可有什么见解?”
沈迟白抬起折扇撑着下巴,思索稍倾才道“吴工设计比常人精细,而那些工人办事也麻利,若是工程效率高,看来这学堂不日之后就能成功衔接两边街区。”
沈迟白言语间满是答非所问,可偏偏这离题之答,却听得黎莘脸上笑意微滞。
眼见着电梯到了,但黎莘却没有迈动步子,一直等电梯门重新关上后,她饶有趣味地问道“沈公子见解独到,可是有什么说法?”
沈迟白见回答引起了黎莘的注意,甩开折扇就悠然道“学堂位置看似偏僻荒凉,但换个角度想那边是有足够的拓展空间。”
“而且这个位置恰好衔接两片街区,若能打通并联结两边,那只要学堂办得足够出色,便能吸引足够的学生来求学。从而以教育为根基,成为两边发展的命脉。”
“如此放眼几十年后,别说两边街区融合了,恐怕黎姑娘这街区能成为丰城中心也说不准。”沈迟白微微俯身,偏头凑近黎莘道,“不过在下也只是夸大的揣测,黎姑娘如此机敏之人,定然会有比在下更完备周全的计划。对吗,黎姑娘?”
黎莘哑然。
沈迟白说的这些计划,不但没有夸大,还恰好与她计划所差无几。
在沈迟白的笑弯了的双眸下,黎莘不但没有升起感同身受的悦然,反而还对沈迟白的深不可测多了一分顾虑。
心想于此,黎莘扬起嘴角“怎么会,沈公子也是足智多谋之人,能有如此见解实在了不起。虽然我确实没有这样远的计划,不过这一下倒确实有了不小的启发。”
在两人对视期间,电梯门开了。
电梯门外的黎响,看着黎莘和沈迟白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下相望而笑,一下子不知道自家老姐是被这沈迟白灌了什么汤,还是转眼变了性子。
他遭受一击晴天霹雳,趁着电梯门没合上将黎莘拉了出来。
沈迟白见黎响紧张的模样,垂首失笑后从容跟上了黎莘步伐。
可才走出电梯,就见黎响将黎莘护在身后,指着沈迟白道“我早就觉得你对我姐意图不轨,说!你想做什么!”
沈迟白逐渐藏不住笑意,不过还没等他解释,黎响身后的黎莘就传来一声“他来借宿。”
“什么!”黎响的讶然声在整一层回响,“我作为弟弟没有早点提醒你是我不对!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带陌生男子回家!”
黎响说着又扫了沈迟白一眼,凑近黎莘道“还是个一看就意图不轨的男子。”
虽然黎响已经将声音压低,但还是耐不住这层楼太安静了。
他说的话清楚地传到了沈迟白主仆二人那边,韩柏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自在,想上前反驳却被沈迟白拦下。
只见沈迟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黎莘那边有了动静。
“我说住我们家了吗?”黎莘气笑了,“大呼小叫,丢不丢人。”
黎响转眼松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什么。他提起了一口气本又想惊呼,但想到以黎莘的脾气可能真的会当众骂他,便压低声音道“那里可是……”
不出所料,这话还是听在了沈迟白的耳朵里。
只是这话黎响本就没有说完,沈迟白也就没能听出个所以然。他凭着观察黎响神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没有的事,”黎莘扫了黎响一个眼神,然后绕到沈迟白主仆的身后,拿出钥匙打开了他们身后的门,“二位不介意的话,请吧。”
黎莘在房门前就将钥匙交给了韩柏,她交代了一下几间屋子的位置以及一些基本电器的用法后,就转身领着黎响走回自己屋里。
一下午在沈迟白面前以笑脸相迎,早已让黎莘身心俱疲。她回屋后灯都没开,就走到了客厅一下栽进沙发中。
开了灯的黎响姗姗来迟,却见黎莘脸上笑意全无不说,还顶着一张阴气沉沉的死人脸望着前方发呆。
“老姐你怎么了?”黎响以为是自己惹得黎莘不高兴,“你把他带回来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我刚才有点激动……你别生气。”
黎莘视线往下落了些,轻叹一声后转头对黎响道“不是生你的气。”
说话间,黎莘目光延伸向了黎响身后落地窗收进的街市夜景,沉声道“这段时间,我有点操之过急了。”
刚才沈迟白的话仍在黎莘脑海中反复回响,起先黎莘并不懂沈迟白明明一直装模作样,但这会却偏偏将话讲得如此明显。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认识到,这是沈迟白作为一个合作伙伴,对她的规劝。
黎莘穿越前习惯了站在商圈塔顶雷厉风行,每一笔买卖都要将关注度放到最大来彰显能耐,这样的行事风格对于小区中居民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可在沈迟白这个当地的半个局外人眼中,黎莘不过却是个高调惹眼的外来者。
“你那边棉衣买完后先低调一阵子,别出去招摇惹人嫌了,”见黎响仍是想不通,黎莘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简单来说,你会愿意沈迟白教你做事吗?”
黎响恍然大悟,又问“那之后呢?”
黎莘斟酌着沈迟白的话,开始对沈迟白的真实目的好奇更甚。与此同时,她也庆幸将沈迟白这位人物留在了身边。
毕竟沈迟白能讲出她的计划,还如此老谋深算,来日这人若是与她为敌,定然会成为她发展的阻碍。
她扭头看向了屋门的方向,低声凝神道“静观其变吧。”
另一边的沈迟白在进屋后,将几间屋子环视探查。
随着时间分秒流逝,他脸上浮夸笑意也是逐渐褪去。
这间屋子从里到外都是整洁干净的素色陈设,就连墙面都是刷成了浅米色,显得屋内多了一些家的味道。
可奇怪的是这间屋子虽然布置温馨,却从没有居住的痕迹。
而屋内明明里里外外尽数是新物件,厅中却摆着一个显眼又格格不入的老旧陈列柜。
沈迟白驻足与陈列柜前,目光在柜中一样东西上停滞,顷刻后他沉声问韩柏“黎莘姐弟……是不是从未提过家中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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