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浇灭了入秋后最后一点暑热,黎莘也借着这次降温和钟易又签订了一笔新衣裳的订单。
眼看一笔不小的资金到位,黎莘却在家中窝了近两个星期。
“老姐,你上次说的那批计算器已经找人做好了,到时候可以直接让老师们带着去上班。”黎响搬了一纸箱的崭新计算器,开门进了书房,“关于街市上哪里需要会计,我也托钟老板联络过登记在名册上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他们去入职?”
黎莘摘下鼻梁上的蓝光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再等等。”
“还等?”黎响有些不理解,水才喝了一半就道,“你不是说是那沈迟白告诉你可以让财会老师去当会计?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他的建议不是一直挺靠谱的?你怎么这次拖这么久还不做?”
听到沈迟白这个名字,黎莘就忍不住蹙眉挠头,还连着叹了几口气。
在书房透进的光亮下,黎莘的长发看着有些毛糙。
黎响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黎莘了,他不禁好奇道“老姐,我怎么感觉你肉眼可见的沧桑了?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你这头发像……枯草一样。”
“就你长了嘴会说话?”黎莘正烦闷着,“入秋了,干燥。”
虽然黎莘嘴上是这样说,但她心中却是清楚,她变成现在这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沈迟白。
那天的走访,因为出现意外不得不草草了之。
可即便黎莘在那之后再也没见过沈迟白,那日经过也成了黎莘心中一个疙瘩,时常干扰着黎莘。
黎莘并不知道沈迟白蓄意接近意欲何为,他时不时显露的智谋更是让黎莘不由得要留心眼。
而那天他在韩柏面前的威严,和韩柏表现出的畏惧,更是让黎莘对沈迟白的身份打上一个问号,开始因为忌惮他的身份束手束脚。
黎莘先前遇过动机不纯的人,也接触过计谋深或者背景深的合作伙伴,但这三种同时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的,还是少之又少。
“等过段时间年末了,置办年货期间将那些老师安插进去,那样不会过于惹眼也名正言顺,”黎莘还是叹了一口气,“况且,这事情若是一直顺着他的意思做,那不等于是他做主导了吗?”
黎莘说话间合上了写满了计划的笔记本,心中稍微重拾了一些底气“他想让我做,我偏不合他心意。”
话说到这里,黎响也差不多懂了其中缘由。他琢磨了一阵又想问黎莘之后安排,却见黎莘从抽屉中摸出了一面镜子。
黎莘照了一阵子镜子,“啧”了一声后,从位置上站起来。
“老姐你去干嘛?”黎响问。
黎莘望着窗外凝神片刻,看着秋雨季后的小区晨色,还有远处逐渐建成的学堂,回头顺了一把头发道“整理一下自己,去做一些沈迟白意料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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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白这一段时间来并不是没有出门,相反的,他这段时间出门的频率倒可以说是与日俱增。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等到想要的音讯罢了。
“黎莘那边还没有动静?”沈迟白负手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偏头问韩柏。
韩柏欠身道“回殿下,黎姑娘已经在屋中十几日未出了。除了黎公子偶尔会出门与钟老板的布铺联络,属下并未见到黎姑娘有何动作。”
沈迟白目光又移向窗外,随后驻足许久。
他本以为黎莘会拿捏一切机会来将这街道掌控于鼓掌,可眼见着学堂已经有了雏形,黎莘却没有做出如他所想一般的下一步动作。
就在这时,在沈迟白意外之下,他看到了黎莘和黎响行经花园。
他们的楼层很高,以沈迟白所处的高度并不能清楚地看到黎莘容貌,但即便间隔很远,沈迟白还是能够发现,黎莘今日是特地打扮过了。
沈迟白眯眸道“你可知今日黎莘有什么安排?”
韩柏迟疑着回忆了一下,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今日似乎有一个什么……入学仪式。”
“入学仪式?”沈迟白微微蹙眉,“几时定下的?”
韩柏这段时间行事皆是十分谨慎,生怕又因为疏忽让沈迟白动怒,忙道“今天一早才有的消息,据说是请街区中孤儿以及一众求学少年的亲眷前来登记身份信息,还有未来发展的意向。”
沈迟白没想到黎莘不但没有在生意上有动作,还在这学堂上玩出了新花样。
他嘴角一扬,饶有趣味道“有点意思,去看看。”
入学仪式阵仗不算小,因为街区还有不少双亲健在的求学少年,所以学堂内外还聚集了不少年长之人。
这是沈迟白来了丰城之后,头一次见识如此大场面。
他赶到之时,初建成的学堂正堂内,齐齐挤满了老少几十号人。
小区中一些性子好的老师皆是过来帮着统计意向,接待来客。而黎莘更是因为早就和那些孩童接触,已经被孩子们紧紧包围起来。
学堂一边的窗框中漏进几束午后日光,恰巧落在了蹲在孩子堆中的黎莘身上。
黎莘身着素白里衣,外加一件与往常不同的暖杏色长衫。素日里随意挽起的长发被一根红色发绳束起,垂落在左肩的同时,还因为走动散下了几绺碎发。
光照下可以看出,黎莘今日略施了粉黛,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在淡妆下显得白里透红,多了一些温婉和楚楚动人。
那日酒楼中一样的微痒之感又一次爬上沈迟白心口,他望着黎莘出神稍倾,正迈动了步子走向前,却被人先了一步。
来人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领着一个女孩到黎莘面前,满面笑意地似乎询问着什么。
沈迟白的距离恰巧能够从二人对话中,得知那男子是带着妹妹前来询问学费。
沈迟白顿然心中清明,原来黎莘不去安排会计的事,竟是为了这个。
放眼这存满了孩童的学堂,哪怕每家只出一点学费,都能让黎莘在建立口碑的同时,还赚得盆满钵满。
他心中嗤笑一声,双手架在胸前,等着看黎莘原形毕露。
只见黎莘先是冲那男子欠首,而后在抬眸的同时莞尔道“大哥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想让这街市上的孩子有书读罢了,何来学费之说。”
“这怎么能行!”男子正色道,“方才那入学书上分明写了供三餐包住宿,这……这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承担得起!”
说话间,男子摸出一个钱袋,无论如何都要塞到黎莘手中。
沈迟白见状,不以为然地低声嗤笑。他心中笃定黎莘此时推脱完,下一步便是对男子道出一句“却之不恭”。
“大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黎莘双手覆在男子递来钱袋的手上,浅笑道,“虽说我在这街上没有什么深厚的家业,生意也才刚刚起步,但要供着这学堂还是没问题的。”
沈迟白闻言一愣,而黎莘又接着说“我如今建设学堂,便是为了建设丰城。若真的要说,还有什么是比这些孩子成才后建设丰城,让丰城欣欣向荣来的跟有价值的吗?”
男子没想到黎莘竟然有如此远大的想法,听着既是激动又是感慨。
而这份情绪,在黎莘和煦的笑容下,更是催得男子握住了黎莘的手“黎姑娘真是天赐丰城的福星!丰城能有你这样人美心善的女子,真是未来可期!”
男子夸了一通还不过瘾,直道“虽说在下没有黎姑娘如此有作为有想法,但好在家中清净,妹妹也还算懂事。若是黎姑娘不介意,还请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可以在家中宴请黎姑娘以表谢意!”
黎莘仍是笑着,但一双凤眸却是笑弯了“好,有机会一定。”
远处的沈迟白目睹了黎莘送走男子后,心情意外有些复杂。
抛开他这次是真的误会了黎莘不说,刚才黎莘从头到尾都对男子笑脸相迎,实属是让沈迟白心中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沈迟白同黎莘来往了这么久,黎莘对他除了客套拉扯就是笑里藏刀。
真的要说,沈迟白也只在酒楼那时窥见了黎莘的一隅温柔。
可如今,黎莘竟是对那陌生男子投以这样的温煦。
而且,那男子后来的举动,稍有些脑子就能看得出他对黎莘……
“动机不纯!”
沈迟白沉思中竟然没能察觉黎响的到来,他才缓过神,以为黎响察觉到了什么,问“黎公子何处来这么大的火气?可否同在下说说?”
“当然是那个男的!”黎响气鼓鼓道,“他先前就几次三番想接近我姐,今天倒是动起手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动机不纯!”
问题抛到沈迟白这里,倒是让沈迟白有些语塞。
他确实没想到,黎响都能看出这男子动机不纯,黎莘却还是笑脸相迎。
正在这时,黎莘转头看过来,在见到沈迟白那一瞬间,她脸上笑意肉眼可见地凝滞了。
不过很快,黎莘又重新拾起笑意,面向沈迟白走来“沈公子久违,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迟白没想到,才这一段时间不见,黎莘口中的“你”就变成了“您”。
而她面孔上沾不到眼角的浅显笑意,更是看得沈迟白心中恼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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